索寻点头,把烟吐出来。他其实没有吸烟的习惯,呛得咳嗽,咳完了,又跟赵朔说:“这片可能会赔本。”
“赔呗。”赵朔还是笑,“这帮狗娘养的东西一天天装得人模人样,先骂痛快了再说。”
索寻长久没说话,吸一口呛一口地把烟抽完了,然后点头:“行。”
“行是吧?”赵朔朝他伸出了手,索寻跟他握了握。赵朔的手掌非常有力,晃了好几下也没放开。然后他低头,用脚尖拨了拨他基本没动的饭盒,“那我先把这管饭的炒了!”
赵朔说到做到。下午那姓王的就从片场走了,本来看索寻和颜睿都年纪轻轻小脸挺嫩的,还想闹一闹,赵朔那条大花膀子一露,也就老实了。索寻啥事儿不管,就专心拍戏。赵朔一下午电话就没停过,等这边索寻收工,他已经把剧组有限的人手都重组了一遍,权责重新明确,服装是服装道具是道具,摄影器材这边颜睿和索寻自己负责,索寻原本招来的那两个助理导演就专心统筹演员,人手不够的他再招,连一直在掐架的两个化妆师都让他调停好了,听得颜睿差点没当场跪下来认他当亲哥。
晚上索寻就没回去,跟演员和剧组人员一起住在边上的酒店里,跟赵朔、颜睿通宵盘账。拍摄渐入佳境,这几天钱花起来像流水,不知不觉就超了本来的预算。他们想看看哪儿还能抠出来一点儿,最后颜睿提议,让索寻跟安德烈借衣服给男主角窦康穿。
“谁?”赵朔抬起头,回忆了一下,“那天跟你一块儿来我店里那个老外?”
索寻“啊”了一声,觉得有点儿不妥:“不好吧。”
“怎么不好了!”颜睿越说越觉得自己这主意好,“他那些衣服平常也放外面随你穿是不是?说明人家就不是小气的人。你别不好意思,诶,”他坐下来,作出一副要跟索寻好好盘道的样子,“不给窦康穿名牌吧,看着不像个大明星。件件都是名牌,咱们也招架不住。给他买A货吧,你又觉得架不住摄像头拍,质感不好——”
“买高仿啊。”
“高仿也贵啊!”
索寻:“那你也不看看安德烈的个头,窦康才一米七几,穿得了吗?”
“可他瘦啊!”颜睿比划起来,“码又不大,你都能穿,窦康肯定也能穿!”
索寻哭笑不得:“你说得我跟天天捡他衣服穿似的,我也没穿过几回好吗?”
他求助似的看了一眼赵朔,指望赵朔帮他似的。但赵朔回忆了一下那天在Reveal的一圈人,一看就都是模特,竟然点了点头:“小颜这主意好。你那朋友的衣服要是嫌大,你还可以问别的朋友借借,女主角的衣服最好也一起搞定。”
索寻:“……”
要他跟安德烈开口就够那啥了还别的朋友,他也不熟啊!
但一台电脑扔在宾馆的床上,表格上的数字触目惊心,索寻抓了抓自己的耳朵,那件宝蓝衬衫跟一面旗帜似的,又在他眼前飘了起来。
“行吧,”索寻叹了口气,“我明天回去问问他。”
第19章
安德烈怎么看都看出两分恃宠而骄来。
索寻最后还是没好意思直接跟安德烈面对面说这事儿,就给他发了条微信。安德烈答应得倒是很痛快,于是索寻态度极好,特意带了千层蛋糕回来。晚上拉门回家,第一眼先瞟挂烫机。果然连着衬衫加挂烫机一起已经收起来了,安德烈瘫在沙发上,闻声回头跟他打招呼:“回来了?”
“嗯。”索寻应了一声,把手里的蛋糕举起来给他看,“吃吗?”
安德烈非常识货,一眼看到包装袋上昂贵的logo,一骨碌从沙发上起来:“吃。”
嚯,给面子。索寻低头换鞋,嘴角忍不住勾了勾。这是个很好的信号。自从那天两人心照不宣地在某个软件“重逢”以后,这还是安德烈第一次这么正常地跟他说话。不假笑了,也不挂衬衫了,基本回到了他们俩之前相处的状态,索寻想,这人发神经总算发完了。
他换好鞋进去,安德烈随手把手机一丢,开着的app响亮地念出一个单词,“la chemise.”
索寻把两种口味的千层蛋糕放在茶几上:“在学法语?”
安德烈把手机屏幕摁灭,回了句“嗯”。
索寻点了点头。安德烈也就他们搬床那天晚上说过要去巴黎的事,后来一直没提,索寻都快忘了这茬了。
“我以为你已经会讲法语了。”
“会啊。”安德烈笑眯眯地举叉子,“Putain. Merde. Va te faire foutre.”
索寻高高地挑了一下眉毛:“没了?”
“还有,”安德烈一本正经,“Vous voulez coucher avec moi?”
索寻:“……”
谢谢,不了。
安德烈看他的表情发笑,拆了面前的蛋糕盒子,用一种很过来人的口吻跟他说:“真的,去巴黎你会这几句就够用了。”
他招招手,让索寻坐下来跟他一起吃。索寻就没坐到沙发上去,在茶几边上盘着腿席地而坐,跟安德烈面对面,也拿了个小叉子:“对,只需要问人家愿不愿意跟你睡觉就够了是吧?”
安德烈挖了一口千层,含笑看他:“你还会说法语啊?”
索寻没有安德烈这种会两句国骂就自称自己会一门语言的自信,十分谦逊地表示:“不会不会。”
只是学一门语言先学脏话是宇宙定律,虽然索寻的水平只停留在问好,也听得出安德烈一开始那三句都是脏话。但他十分珍惜这种跟安德烈好好说话的时光,主动解释了一句:“以前想过去法国留学,学过一点点。”
他伸出两根手指,几乎捏到一起,强调真的就只是学过“一点点”。
“嗯?”
“学电影的,不是去英美就是去法国。”索寻耸了耸肩,“英美我又去不起,法国的公立学校这不是免学费嘛。”
安德烈饶有兴致地看着他:“那怎么没去?”
索寻想了想,长叹了一口气,老实交代:“法语真的太难了。”
那个时候他毕业都希望渺茫,家里就提出来让他出国去深造,好歹能有个像样的学历。法国本身就是电影之乡,索寻一开始还满怀憧憬来着,结果上了几节课,刚学到数字就歇菜了。好在后来有惊无险,顺利毕业,他也就彻底放弃了这条路,连当时报的法语课都没去上完。
安德烈唇边笑意渐深,听出来索寻很努力地在跟他“闲聊”。他们俩之前也会这样东一句西一句的闲扯,但都没有给安德烈这样的感觉。可能是索寻觉得他们俩之间有点儿怪怪的,努力想要恢复“正常”,也可能单纯是觉得拿人手短,有点儿不好意思。但不管哪一种,安德烈都感觉有被微妙地讨好。其实索寻回来之前,安德烈想过要不要接着把衬衫挂在外面,但是他昨晚都没回家,安德烈见好就收,非常配合地听着他东拉西扯。
“你要申工作签对吧?那个好像也有语言要求的。”
安德烈点点头:“嗯。”
不然他何必在这里跟着手机学舌。
索寻好心问了一句:“那你不报个班学吗?”
“这要报什么班?”安德烈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又挖了一小口蛋糕,“自己学两句不就得了。”
索寻停了挖蛋糕的动作,敬畏地看了他一眼,朝他伸出一个大拇指。
“你有法国人朋友是吧?”索寻想起来。
“我跟他们都是说英语的。”安德烈把小叉子放下了,索寻低头,看了一眼只是缺了一小块角的千层蛋糕,感觉这就是安德烈今晚给他的面子——给了,但不多。
安德烈站起来,把自己的房门推开,切入了正题:“要什么衣服?自己挑吧。”
索寻还坐在茶几边,非常卖乖地朝他“嘿嘿”一声:“随我挑啊?其实你随便给我两件你不怎么穿得着的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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