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烈正沉默着,让-米歇尔一只手就摸到他大腿上了。隔着餐巾和裤子,位置也不是太私密,但足够暧昧。他也不动,就那么搁着,微微凑了过来,让安德烈闻到他身上浓烈的香水味:“别担心,你在伦敦不会愁工作的。”
安德烈:“……”
他真的不习惯在身边坐着人家阿姨,对面坐着人家妈的场合下跟人这么调情。
他保持着这个姿势没变,安德烈抬起眼睛,看见他的母亲乔琳突然从位置上站了起来。让-米歇尔把手收回去,非常自然地重新坐好。安德烈看着他两只手都放到桌上,近乎优雅地拿着刀叉细致地切肉。乔琳从他身边经过,没有看儿子一眼。然后让-米歇尔用正常的音量对安德烈说:“而且,我也要为那个误会向你道歉。”
安德烈的视线不自觉地跟着乔琳走,下意识回了一句:“什么误会?”
让-米歇尔给了他一个“别闹了”的眼神,很无奈似的:“我知道,我知道……我当时反应过度了。当时我跟外公之间的关系有点儿……你知道的,总之……”他嘴里吹出来一口气,两片嘴唇上下颤动,发出“噗”的一声。
到法国两年了,安德烈还是没能明白他们这声“噗”到底是什么意思。总觉得好像什么意思都有点儿,具体去讲,又没什么意思,所以他也不知道让-米歇尔这算什么。对于当初的事,他其实没太往心里去,虽然让-米歇尔说他跟媒体爆料是冤枉了他,但是那个时候安德烈目的确实也不怎么单纯。他想了想,单方面决定把让-米歇尔这声“噗”意会成了一个道歉,然后欣然接受。
“嘿,”他举杯跟让-米歇尔碰了碰,“别放在心上。”
安德烈把杯里的酒喝掉,余光看见乔琳在跟门口的服务人员说话。那个门不是他们进来的餐厅正门。让-米歇尔注意到安德烈的眼神,也回头看了一眼母亲,正巧看见她的背影消失在了门后。
“啊,别担心。”他安抚安德烈,“她只是去看看外公。”
安德烈看了一眼仍旧空着的主座:“达诺尔先生不来吃晚餐了吗?”
“应该不了吧,”让-米歇尔耸了耸肩,“他不太舒服。”
安德烈“哦”了一声,倒是没想到这个。他听完喻闻若说的,还以为老爷子要坐这儿审叛徒呢。但是一眼看下去,大家吃得都挺开心,跟身边的人聊得也很畅快。德卡斯的脸已经喝得很红,非常亲昵地贴在老达诺尔的女儿身边,那位估摸着总也有个六十高寿了,德卡斯依然“心肝”“柠檬挞”的叫着,隔着桌子都把安德烈膈应得不轻。长桌另一头传来某个老头粗放的笑声,一下子打断了他和让-米歇尔的对话。听起来这位可能是胸口淤了痰,笑得呼哧带喘,像个破风箱。
“这些人都是老鼠。”让-米歇尔脸上露出一个鄙夷的神情,突然轻声说了一句,“他们享用着达诺尔这个名字带来的一切财富,却不肯在危难的时候为家族贡献。”
安德烈没听明白:“贡献?”
“对付埃蒂安·科尔蒙,你知道的。”让-米歇尔理所当然地翻了个白眼,把杯底最后一点酒喝掉。身后的侍应生立刻上前一步给他倒上新的,安德烈伸手盖住了自己已经见底的杯子,示意不用。
“如果家族成员们能够一起成立一家控股公司,把达诺尔的股份整合到一起,科尔蒙就完了。”让-米歇尔打了个响指,好像敌人会在他一个响指间灰飞烟灭似的。他脸上有一种几乎发亮的神采,让安德烈不禁猜测,这也许正是他的主意。不过看起来,这个主意并没有受到更多家族成员的支持。让-米歇尔咬了咬牙:“我要把埃蒂安·科尔蒙的皮扒下来,给外公当地毯。”
安德烈又把手从杯口上移开了,示意服务员还是给他倒上吧。
“还有一只更大的老鼠。”让-米歇尔的视线转向对面的Nate,还有坐在他身边的喻闻若,“真不知道他为什么把那个家伙也请来。”
安德烈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替Nate开脱一句:“是老达诺尔先生请他来的。”
让-米歇尔看了他一眼:“什么?”
安德烈端酒喝:“没什么。”
“他不是什么好人。”让-米歇尔把安德烈那句话含糊过去,从牙缝里挤了一句出来,“他父亲一直对外公很苛刻,抓着种族歧视的事情没完没地大做文章。圣人John Griffith.”让-米歇尔讽刺地说了一句,安德烈只能猜,这位应该就是喻闻若的父亲,“收养了一个中国孤儿,多了不起,全英国最有立场为种族歧视发言的人就是他了——就跟他不是白人一样。”
安德烈想起来了,好多年前达诺尔是出过一起很严重的公关事件。当时作为达诺尔全球代言人之一的迟也是一名中国艺人,他的大幅海报被挂到了达诺尔伦敦总部的大楼外面,此举激起了当时达诺尔某个设计师的不满,他在网络上多次公开发表辱华言论,最终导致迟也与达诺尔解约,品牌也在中国的市场低迷了很多年。当时他还在北京,有听到一些业内的只言片语,说其实达诺尔中国的总裁早就要求英国方面严惩这个言行不当的设计师,但老达诺尔先生本人强势包庇,直到最后发酵成了一场无可挽回的危机,他又反过来责怪达诺尔中国这边的工作不力。
老达诺尔本人是个无药可救的种族主义者,这一点实在是没有办法从任何一个角度去洗。安德烈看了让-米歇尔一眼,在揣测他跟自己说这些话,有多少是因为他把自己也划到了“白人”这一边。让-米歇尔从来不知道他真实的国籍。
“咳,那个……”安德烈急于转移话题,“当时那个代言人不是后来跟Arthur结婚了吗?”
“是啊。”让-米歇尔嗤笑了一声,好像觉得这事儿更加证明了他的观点,John Griffith和他的媒体对达诺尔的言论如此苛刻,就是因为他的儿子和“儿媳”,“我怀疑他这次也是在报复。”
安德烈:“报复?”
“你以为埃蒂安·科尔蒙手里的股份是怎么一下子翻了这么多的?”让-米歇尔看起来更咬牙切齿了,“这都是他跟威克斯银行对赌,用股权互换的方式换来的——你猜谁在威克斯工作过?”
他的头朝喻闻若那边偏了偏。安德烈张了张嘴,又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他其实没太听明白这些话,让-米歇尔一直在跟他说法语,偏偏到“股权互换”的时候就切换成了英语。但说实话,讲中文安德烈都不太明白这是个什么意思。但他大概理解了让-米歇尔想说的话,喻闻若为了替爱人报当年一箭之仇,草蛇灰线,蛰伏多年,就是为了蹲这儿咬达诺尔一口。
安德烈大受震撼地看着对面的人。喻闻若正在跟“柠檬挞”奶奶说话,估计也是受不了德卡斯那么露骨地调戏老人了,把对话抢了过来。不知道他说了什么,把老太太哄得十分高兴。怎么看都不像让-米歇尔嘴里那个人,但安德烈低头看了一眼他手上已经戴出了戒印的婚戒,又觉得也不是不可能。
听说当年迟也可是为了他抛弃了在国内的事业,又在颁奖礼上全球直播的时候跟他求的婚。喻闻若要替迟也咬达诺尔一口怎么了?不应该吗?
安德烈正想得出神,乔琳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回来了。她神色严肃,快步走到了让-米歇尔身边,似乎有话要对他说。让-米歇尔迅速放下了手里的刀叉,用餐巾擦了擦嘴:“妈妈……”
“爸爸想见……”乔琳压低了声音,用英语说。
让-米歇尔立刻想站起来,但是乔琳摁住了他的肩膀:“不是你。”
她的视线落到安德烈身上,安德烈端着酒,还在研究喻闻若,一时甚至没注意到乔琳的目光。然后乔琳咳了一声,安德烈回过头。
“安德烈先生,”她用英语对他说,“我的父亲想见一见你。”
作者有话说:
注:股权互换简单来讲就是说,科尔蒙跟投行约定一个时间、一个价格,如果达诺尔的股价达到那个价格,股份就归他。取材于现实中LVMH收购爱马仕。实际的操作复杂太多了,我看资料也没有看得特别懂……但是达诺尔是英国品牌,它没有一个固定的原型,也不会完全按照爱马仕家族的应对方案来走。
上一篇:婚约者意外地讨人喜欢
下一篇:易碎品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