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世(39)

　　你是我能够坦诚我讨厌方茂兴的为数不多的人之一。好吧，唯一。但他真的很小人得志，他到现在还拿着自己的出身到处卖惨，动不动就开始讲当初考编导的时候比不过城里的孩子，所以电影学院考了好几年……拜托，现在他早就有钱了，他老家的路都是他出钱修的！就算他起点是差了一点，但他后天的努力也真不是一般人能企及的，从上学的时候开始他就可放得下身段了。只要是能帮到他的，他都愿意去给人家当狗。他的片子放的时候有评委问他怎么看待自己电影里那些山里的女人凄惨的命运，他竟然回答，“这是我们的文化。”到底要多不文明的人，才会觉得被拐来的女人最后爱上残障的丈夫是“文化”啊？也许他没说错，他确实一直都是山里的孩子。

　　我不是嫉妒他。我嫉妒那个伊朗的导演，方茂兴我是鄙视。我听说他到去年还在访谈里说我上学的时候看不起他，我根本不记得有这种事……所以我现在不能表达出一点点对他的不屑，不然又是我上海人势利眼了。我们到柏林的第一天他还非要请我吃饭，不是很理解他为什么非要做这个样子，他明显也很讨厌我。

　　……总之，我想说的是。爱情的构成里最不可或缺的是长期的承诺，即便是一段开放的关系，也必须承诺彼此我们要长久地经营这段感情，为它作出妥协和努力。我想这一点是我们俩都无法做到的。也许“会时不时做|爱的好朋友”这种关系在别人看来真的无法理解，但我们真的需要管别人怎么想吗？

　　等我回来再聊这件事吧。好好吃饭。

　　P.S 这封邮件绝对不能外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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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索寻 shyun.s.1997@162.com  两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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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André：

　　看到你落款的时候在e上面加了个小音标，看起来真的像个法国人了：）

　　收到你的明信片了，我很好，生活照旧。我给你发了微信，但是幼冬跟我说，你刚到巴黎就丢了手机，哈哈，希望你的手机到华强北能跟我的旧手机say hi. 幼冬说你的微信没找回来，我以为你只是不想再理我了。如果我猜测你就是因为不想再理我了所以干脆丢了这个微信号，会不会太自恋了？

　　其实我也有点生气，再怎么样我也不至于落得个被你不告而别的下场吧？你走的那天我到家，发现你的房间空了，你知道那是什么感觉吗？

　　我想这张明信片大概算是你的道歉吧。虽然隔了五个月。但是没关系，都过去了。你在巴黎过得好吗？

　　别忘记好好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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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索寻 shyun.s.1997@162.com  两年前

　　回复至：我

　　也许不交换新的微信号是最好的，我觉得我们不再合适用即时通讯工具了。这样更轻松。

　　说实话，我很意外你会突然给我寄明信片，你应该好几个月之前就没再跟幼冬联系了吧？她跟我说，你在北京的时候也有个朋友，姓张是吗？说你们俩以前关系也很不错，但你离开北京以后慢慢地就不再跟他联系了。我想很多人也是这样，再好的朋友如果天各一方，也会渐渐淡掉。但你不是感情淡了，你是整个人消失了。明明在身边的时候是一个那么交心、那么合得来的朋友，一旦分开，就好像风筝飞出视野，再也不会遇到了。

　　你以前说你不会留下什么牵挂，那个时候我还以为你只是普普通通的渣男，不想对爱情负责而已。

　　鉴于你最近也没跟幼冬联系，我就负责告知你一些情况吧。你刚走那段时间我们俩联系得特别频繁，以前她不是总说要让我把她的故事拍成电影吗？她那些故事太社会新闻了，不太好处理。我想干脆拍成一个纪录片。花了很多口舌才把赵哥拉上贼船，实在太冲击他直男的世界观了。但是后来幼冬又不敢了，怕影响不好。我理解她。我之前建议她去看心理医生了，有一点抑郁。她自己不肯承认她抑郁，医生看她这么“活力”，又让查双相……反正挺折腾人的，后来她也没告诉我最终的结果。

　　可能这些都治不了本。她一直在犹豫要不要去做手术，有的时候说这样也挺好，有的时候又打电话给我哭。她好像觉得如果自己是个女人就不用承受这种撕裂了，可是又始终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想做一个女人。好像事业上也有点困难，最近她总说不想干这行了。我帮不了她。有的时候我很难过，不知道怎么样才能让她不那么痛苦。可是转过头，她又嘻嘻哈哈地约你喝酒了。

　　所以，我们就保持这样的通信吧。不必记挂彼此什么时候方便，什么时候回复。如你所愿，不要有什么牵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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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索寻 shyun.s.1997@162.com  两年前

　　回复至：我

　　不，那个片子没拍下去。

　　本来想就算幼冬不参与了，我还是想记录那些跟她有类似命运的人。结果拍这些东西得罪了一个组织MTF卖|淫的，拍的资料都没了。先算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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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索寻 shyun.s.1997@162.com  两年前

　　回复至：我

　　我人没事。

　　作者有话说：

　　索寻拍纪录片受挫的具体经过详见《竖子》相关情节。

　　这次采取以前没用过的方式，以通信作为幕间穿插。

　　视角方面，后面会补充安德烈的视角，也是故意设置的。

　　以及，时间线问题，这些x年前都是以后面的某个事件为参照，并不是以接下来的故事发生的时间线为参照。至于是哪件事，往后看就知道了。

　　这些时间线和现实并不相关。比如说现在故事里并不是2023年。故事中的时间维度也和现实不一样，我特意做了屈折。用人话讲就是有些发展和变化在现实中其实只隔了一年，但小说中可能隔了十年。所以不要试图用能够投射的事件来给小说找现实时间标点。

　　第二幕：归去来山房

　　🔒第28章

　　他发现陆歆其实比他想的好相处得多。

　　“阿索？”

　　索寻略带茫然地“嗯？”了一声, 显然是走了神。他们坐在非常现代化的建筑里，餐厅除了大面积暖色调的地板、巨大的一整块原木方桌和一尘不染的落地玻璃以外几乎没有别的装饰，彰显极简主义的装修风格。而玻璃窗外面则是一方雅致古典的庭院, 正对着修剪得宜的一株观赏松，后面是旧时门庭, 匾额上书“归去来山房”几个字。陆歆坐在离他很近的地方, 挑好的蟹肉摞在盘子里，推到了他面前。

　　索寻：“现在已经有蟹了？”

　　陆歆只道：“都是阳澄湖里养殖的, 想吃一年四季都有的吃。”

　　索寻别扭地用左手抓筷子, 他的右手还打着石膏，搁在桌上，比划了半天无处下筷, 实在是不会使唤左手，干脆又放了下来。陆歆便用自己的勺子盛了一点白花花的蟹肉，滴了两滴蟹醋，索寻伸手去接，陆歆却直接给他喂到了嘴边。索寻微微一避, 又觉得不好意思, 别别扭扭地就着他的手吃了。

　　有人走进来上菜, 脚步无声无息。

　　索寻还是转头去看庭院, 这古色古香的地方就是陆歆住的地方, 也是他的调香工作室，同时也是他的香氛品牌店面。索寻当初接下这个品牌的广告拍摄项目，不得不说是看中他们的调性实在高。有审美是一回事，最主要是看起来预算就很足——同类型的品牌基本还在走线上销售的路子, 陆歆已经能在寸土寸金的静安区辟出这样一方别样天地, 据说匾上的“归去来山房”几个字还是浙江一个当代书法名家之作。

　　进来上菜的服务员——姑且算是“服务员”吧, 虽然是在人家家里吃饭，索寻还是觉得说“佣人”怪怪的——又奉上一碗羹，索寻松了口气，终于能自己拿着勺子吃。陆歆也不动筷，就看着他笑：“你好像很喜欢我家？”

　　索寻含糊地“唔”了一声：“之前只在店里拍过，没进到后面来。”

　　“你要是喜欢，随时可以来啊。”

　　索寻低头喝汤，装傻当没听见。

　　陆歆又道：“实在能力有限，只好做到这样了。我心里最好的江南庭院还得去乡下找，那种三进式的，青瓦粉墙，有山有水，前面影壁最好用安徽的……之前在昆山相中一套房子就是这样的，被文保围起来了，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