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烈坐了起来,接过了那瓶可乐:“嘿。”
“嘿。”德卡斯叉着腰, 把墨镜摘下来。他的衬衫开着, 露出胸口和腹部蜷曲发灰的毛发,看起来他很想坐下来跟安德烈说两句话,但这儿只有一张沙滩椅, 安德烈仰着头看他,没有准备站起来的意思。
于是德卡斯对他说:“自个儿在这儿呆着挺舒服?”
安德烈不置可否地歪了歪头,发出一个无意义的音节算作回答。
德卡斯挤出一脑袋的抬头纹:“我听说你错过了一个了不起的机会。”
安德烈笑笑,知道德卡斯早晚要来跟他聊这个。他如果去当达诺尔的专属模特了,对德卡斯来说当然是个损失。虽然很是违心, 但这不失为一个向德卡斯表达“忠心”的机会。从德卡斯的表情就看得出来, 他现在看安德烈充满了感情。
“你知道我的, ”安德烈耸耸肩, “我喜欢踏踏实实的, 从来不喜欢drama.”
“当然,当然。”德卡斯点头,很满意地审视他,“踏踏实实……这年头可少见这种美德。”
他还是坐了下来, 把安德烈往边上挤了挤, 又把胳膊搭到了他肩上——真是见了鬼, 明知德卡斯这个直男对他没有那种心思,安德烈还是会从跟他的每一次肢体碰触里体会到一种别样的恶心。他只好主动又让了一点,几乎快坐到沙地上去了。
“我一直都知道,你是个非常、非常……”德卡斯用力地捏紧他的肩膀,以示强调,“聪明的男孩。真的,我一直都对你很有信心。现在有一个更好的机会……Arthur Griffith.”
安德烈抿了抿嘴,表示他在听。
“听说这几天你跟他说的话比和别人的加起来还多。”
“是你让我……”
“不不不。”德卡斯马上安抚他,“你没做错什么,哦,我的小安德烈……听我说。”
他凑近安德烈,几乎是挨着他的耳朵边说话。安德烈闻到一股酒味。
“他的父亲曾经掌管着一份在整个不列颠群岛都很有影响力的报纸,当然,《自由报》现在已经不姓Griffith了,但没人会质疑小Arthur在那里的影响力,你也不会吧?”德卡斯反问他,一副真的征求他认可的样子,“我接到一个电话,托马斯·达诺尔的事情会在周末见报——别担心,他们不会有任何证据的,托马斯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人,人们三天就会忘记的……但麻烦嘛,能省一点就是一点,我得让‘客户’放心,对生意好。你明白的吧?”
安德烈明白了:“你指望我能说服Arthur去告诉记者撤下这篇报道。”
德卡斯大笑起来,更用力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我说什么来着?聪明极了!”
“可是……”
德卡斯没给他拒绝的机会。男人重新戴上墨镜,站了起来,随口一提似的:“对了,在海滩边躺够了的话,就准备一下去米兰吧。”
安德烈成功被转移了注意力:“米兰?”
“Giadeite的晚宴,”德卡斯又冲他咧开嘴,强调什么似的,“高级珠宝线,怎么样?”
他停在那里,好像给足了安德烈时间来感恩戴德。一般时尚圈的“晚宴”都是差不多的意思:VIP用户超前售卖会。如果是珠宝线的话,模特不一定需要真的走T台,但一定需要在饭桌上把那些VIP们哄高兴了。安德烈其实不太喜欢这种场合,很多有钱人真的会认为自己有钱便可以为所欲为……这么说吧,觉得自己像销售是一种为了保持尊严的自欺欺人,实际上销售不会这样被人上下其手。而且这种活动无法给他带来多少曝光量,不如去上杂志……唯一的好处就是钱真的很多。
德卡斯给的好处实在是简单粗暴。
“好极了。”安德烈最后笑了笑,“我什么时候去?”
出发的时间定在了周六,也就是传说中那篇关于托马斯·达诺尔的文章见报的日子。德卡斯给了安德烈两天时间去“说服”喻闻若。或者至少,“弄明白他的价码”。尽管安德烈完全没有这种意图,但还是在晚饭前找到了喻闻若——他刚刚海钓回来,还没从船上下来。
“哇哦,”喻闻若听完他说的话,摘下墨镜,惊叹地看着他。他脸上的表情是一种纯纯被逗笑了的神情,半天,也只是又重复了一遍,“哇哦,这些人可真是……我真的是好多年没见过这种干涉新闻自由的方式了。”
他从船上跳下来,落在沙滩上,跟安德烈一起往亚拉蒙托宫走。
“找我没什么用的,”喻闻若耸了耸肩,“而我跟《自由报》的关系也就是二十多年前去实习过一个暑假,我甚至都不知道他们要写这篇报道……”
安德烈:“不是你告诉他们的吗?”
喻闻若又笑了,被安德烈的天真逗笑:“你知道已经有多少人因为我是我父亲的儿子而不信任我了吗?我不能把见过的每一个人、吃过的每一顿饭都告诉记者啊……”
安德烈想了想:“但只要见了报,达诺尔肯定会认为是你。”
尤其是,他现在还在达诺尔和诺姆斯坦之间游走——安德烈不认为喻闻若是闲得发慌才来义务做这个中间人,就是民间请人做媒还知道给介绍费呢。
“在理,”喻闻若叹了口气,“可是,我现在打电话过去告诉他们撤稿,他们也许会给我这个面子,也许不会……但明天天亮之前我父亲就会剥夺掉我的继承权。”
喻闻若嘬出一口牙花子,很心疼的样子:“那可是好大一笔遗产啊。”
比埃蒂安·科尔蒙那三瓜两枣的“谢礼”多多了。
安德烈看了他一眼,分不清他是不是在开玩笑。其实他本来也没有打算真的来说服喻闻若什么,兴趣反而转移到了这篇报道本身。
“那是谁说出去的?”
“索菲亚报了警,”喻闻若说,“总会有痕迹的,德卡斯没办法完全掩盖。”
“她会跟记者开口吗?”
“不知道,”喻闻若实话实说,“她从来没有回复过我的私信……但我希望她现在不要。”
安德烈有几分认同。德卡斯说得对,这个报道三天就会被忘记,无法替索菲亚讨回什么公道,反而会把她暴露在达诺尔的反击火力之下。安德烈见的更多的情况是,受害者利用这种含糊不清的报道作为议价的筹码,去换取一个更高价格的赔偿和封口费——不怎么道德,但安德烈觉得无可厚非。代价都已经付了,总该值个好价钱。
然而喻闻若的话里有一个微妙的“现在”,安德烈听出一点端倪,问他:“什么意思?”
“会有更好的时机的,也许很快。”喻闻若笑了笑,“正义也需要策略。”
喻闻若点到为止,安德烈就明白,他不应该继续问下去了。
他们短暂了沉默了半刻,一起走进门厅。
喻闻若突然道:“会影响你去Giadeite的晚宴吗?”
安德烈也耸了耸肩,表示他无所谓。
“有意思。”喻闻若停下来,饶有趣味地看着他。
安德烈也跟着他停下来:“什么有意思?”
“你不是德卡斯的目标,反而比较像同盟。”喻闻若说,“你是男的,还是白人……”他看到安德烈突然高高扬起的眉毛,做了一个“我懂但是你先听我说”的手势,“好好跟着他,说不定他会让你接触他真正的核心业务。模特是青春饭,能不能出头还要看运气,男模的天花板又尤其低,怎么看都是跟着德卡斯干比较经济实惠……你为什么这么讨厌他?他对你做过什么吗?”
“没做过什么。”安德烈完全没把前面的话听进去,理所当然地回答,“他不应该被讨厌吗?”
这下轮到喻闻若高高挑眉了,他看了安德烈一会儿,然后很认同地点了点头:“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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