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说尘世有八苦,此便为怨憎会吧?虽无可奈何,仍不得不做。
阿窈收到了远去终南山的商队回信。
信中谈及,那里并没有什么紫虚观。
识海中,衣轻飏眼皮一跳。可不没有吗?大师兄,你个骗子精,这下伤小姑娘心了吧?
小姑娘攥紧那张信纸,半晌,才慢慢松开。
她垂下眼睫,烛火跃在眼睑下,投射她人生拂不去的阴影。
阿窈缓缓阖上眼,阴影锁住她双眼。
如梦似幻的那个冬日,终究是她年少一场梦。
给长姐回了信,表示不日将成婚。也给另外几位姐姐回信,表示之前的任性是她的错。姐姐们并未将之前的事放在心上,真心为她找到一个好归宿高兴。
大婚当日,除了长姐,几位姐姐都到了场,含泪看小六着嫁衣,点红妆,上花轿。
送嫁队伍从衣府出发,将跨越几个县镇到达州府,路途漫长,持续五六天的路程。
郡主早已回了州府,准备那边的拜堂礼。傅泊明本欲随送嫁队伍同行,却被郡主以不合礼制为由,先赶回了州府。
阿窈的长姐衣卿岚也将在州府傅家等她,几位姐姐也随后赶路。
十里红妆的送嫁队伍,一路行来,蔚为壮观。
旁观百姓不由感慨,谁家结亲能有这么大的阵仗。
阿窈看着车外的敲锣打鼓,眼前的热闹总抵达不了寂寞的内心。
她的心上人,甚至可能连她是谁都记不得,从此她便要放弃喜欢他了。
今生注定,曾有缘却难有分。
赶了三四天的路,送嫁队伍途经一片荒郊野岭。众人连续赶路已有些疲惫,便就地休整。
这时,后方忽然尖叫声四起。
“山贼!不好了!山贼来了——”
家丁们慌忙应敌,护住新娘花轿,来的山贼却不少,从山上四面八方杀来。
听见外面动静,阿窈警然惊醒,抽出藏于袖中的匕首。
这伙山贼来得诡异,不知何时知道了他们送嫁的消息,有准备地杀来。
阿窈隐隐有一个猜测。
若真是继母王氏所为,山贼必不会全为了财物而来。
极有可能,冲着她来!
果然,外面围杀花轿的山贼聚得越来越多,他们目的明显冲她。
阿窈握紧匕首,双手沁出冷汗。
她手无缚鸡之力,若真是冲她而来……
忽地,她闭上眼。
再睁眼时,已是衣轻飏从识海中醒来,重新操纵了这具身体。
虽说也是他,还是已发生过的事,但怎么能让小姑娘的「他」和这伙山贼硬碰硬?
衣轻飏娴熟地试了试匕首手感。
谁要来?就叫他尝尝,什么叫欺负小姑娘的下场。
他侧耳听,自己人的声音渐渐听不清了,外面突然一阵死一般的静默,只听得见小姑娘胸膛急剧加快的心跳声。
若山贼真的冲进来,他便……
还没想完,轿帘蓦地被掀开。
衣轻飏眼底泛过冷光,提匕首刺去。
没料到对面力道不小,匕首被轻松抓住,不察间落入那人怀中,他还待挣扎,鼻尖却嗅到了熟悉的冷冽气味。
衣轻飏微怔。
一道低沉却温和的声线,擦着发顶撩进他耳朵。
“没事,没事了。”
“是我。”
衣轻飏略显僵硬地仰起脸,大骗子的脸便出现在他眼前。
眉目沉冷,面容俊美,脸廓深邃。
一双深灰的眼,眸光专注,倒映衣轻飏仰着的脸。
小白花兄爱的那句诗,真的魔怔。
只缘感君一回顾,从此念君朝与暮。
大师兄是个大骗子?骗就骗了。
他好念他。
作者有话说:
下章一定写完,副本越来越长了真的qaq;
私奔吧二位,谢谢了。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可悠儿 49瓶;梵蓝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0章 西问道|四
轿外, 大多数人都昏睡了过去。
衣轻飏将手放入道人掌中,被他扶出时, 见到的便是这样奇怪的一幕。
抬首看了大师兄一眼, 衣轻飏欲言又止。
大师兄略扬起一边眉,似在耐心等他提任何疑问。
阿窈大抵想问,你是何方修道之人, 竟会如此厉害。也想问, 为何她派去终南山的人,没有寻到紫虚观。
衣轻飏弯唇淡淡一笑, 重匿入识海。
阿窈望着面前耐心等她的玄衣道长, 又不想追问了,人就在她面前, 何必再追问那些无关紧要的外物。
且她与他,注定只有当下,没有未来。
她恭敬行了一礼:“多谢道长又一次救命之恩。小女子今生恐再难回报。”
道长垂下眼睑,淡淡问:“今欲何往?”
阿窈低下头,默了须臾, 道:“回州府,完婚。”
道长颔首, 并不多言。
二人沉默一阵, 道人道:“贫道护送姑娘?”
阿窈点头, 勉强展颜一笑:“多谢道长。”看了看倒地的那些人,又欲言又止的, “那……这些人?”
道长道:“不到一个时辰便会醒来。”顿了顿, 他斟酌添上一句, “他们不可信。”
阿窈正走在最前, 闻言一怔, 转身扬起小脸,莞尔道:“嗯,我只信你。”
她的笑靥,令玄衣道人寡淡冷漠的神色略一怔忡。他垂眸,敛回思绪,落半步跟在她身后。
二人就这样一前一后走着。阿窈身着大红嫁衣,不紧不慢,不似去完婚,倒像在山野间悠闲游览。
玄衣道人只沉默跟在她身后,很少有话。
阿窈却觉得心满意足。
她折了路旁芦苇丛的一截芦苇,边走边挥洒在手中。
微风吹动飞絮。飞絮飞往的后方,有他。
“道长,你有喜欢的花吗?”
“有。”道士语气无波无澜。
“道长也会喜欢花吗?那是什么花呢?”她笑笑。
“梨花。”他答。
“我也喜欢梨花呀。”她语气惊喜,却不曾回头,只看着手中吹向后方的飞絮。
“嗯。”道人应。
“我上辈子见过道长吗?第一眼见你时,总觉得你很眼熟。”
“嗯。”
阿窈并没将这声「嗯」当真。
她继续问:“道长将来,是要继续修道吗?”
“嗯。”
阿窈按下心中失落,笑了笑:“修道应是很寂寞的吧。道长可真厉害,耐得住长长的寂寞。”
道人一直注视她背影,并不答话。
她自顾自说:“若让我一直一个人待在一个地方,恐怕我就不行了。几日还成,一月,一年,十年?那比杀了我还难受。”
“但是,好像也没这种机会吧?”她歪头想了想,“不过若我也去修道,那就不一定了。”
道人一愣,脚步停下。
阿窈听见他脚步停了,却仍背对着他。
她不知他那一瞬,不皂眼眸中翻涌着怎样道不明的深幽。
她道:“可世上哪是想做什么,便能做什么。我注定与道长道不相同罢了。”
像两条相交的直线,在某一点相遇,此后便朝着各自的轨迹,远远相错。
天道最善用人世因缘际会,牵扯不同人的命格,铸成牢牢的网,将他们绑在该有的轨迹上。
阿窈默默道:“我总感觉自己像个木偶戏里的玩偶,被不知名的细线牵扯着,在台上演着戏。”
她举起苇梗,看着它随风散去,“可什么是最真实的真实呢?既然摆脱不了当下的命运,何尝不试着融入当下的真实?”
“我们都是戏中人,身在戏中却不自知。”她道,“谁又知道,是否有谁摆弄了我,而是否又有谁摆弄了道长你?”
道人沉默着。
临近州府时,已是入夜。小姑娘忽然惊喜道:“道长,快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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