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兰泱佩服:“你好恶毒。”
衣轻飏谢过:“无毒不丈夫。”
他就是故意的怎么了?就是知道自己算的每一卦都必是凶卦,才故意这么算。
怎么了?这年头这点乐子都不让人寻了?
究于自己也懂点卜筮,纳兰泱做出了专业人士的判断:“人的命数往往相连相牵,因果相由,此人与他人的姻缘命数如此凶恶,证明她(他)本人姻缘便注定有所劫难。即使是把你算在内,想来这个结果也会是……”
衣轻飏深深看她一眼:“纳兰道友,你很懂哦?”
纳兰泱默默把话噎回去。
“一般般,呃,也不是很懂。”
衣轻飏还待问她要不要也来一卦,猛然一声霹雳,响雷震彻天际,这座破破烂烂的祠堂感觉都抖上了一抖,那边打马吊的更是吓得牌都掉了。
“怪哉,怪哉,”门口几个道友说,“这雨越下越大,居然连天都黑了!”
明明还是午后,刚刚那一阵响雷后室内便黑得伸手不见五指,散修和各门派修士都有人燃起照明符,一簇又一簇的火焰在各角落升起。
有擅卜筮的道友说:“白日天黑,此乃大凶之兆啊各位!”
“我忒!出门我才算过卦,”又有同样精通卜吉凶的道友啐道,“今天明明运势极好,万事通达!”
话音刚落,一阵阴风夹着雨丝穿堂而过,众人齐齐抱着胳膊打个寒颤。
“别,不会真有大凶之事吧?”
这时,清都山最怕鬼的那位忽然大吼一声:“那个神像!在对我笑!啊啊啊——”
众人都吓得一抖,向堂上的神龛看去。
一个胆大的道友扯掉破旧的帘布,抹掉神像脸上的蜘蛛网:“是风和蜘蛛网啊道友!别这么一惊一乍的行么?再说了,咱们可是捉鬼的道士,应该鬼见了咱们这一屋子道士害怕才对吧?”
叶聆风神色嫌弃,把那位一惊一乍的捉鬼道士步九八从他身上撕下。
步九八却还是心慌慌,往这边衣九九身后躲,紧拽他一只胳膊,怂兔子似的缩成一团。
“呜呜呜九九,你知道我的,我不怕魔修我怕鬼啊……”
衣轻飏拍拍他背,哄儿子似的。
“没鬼没鬼,放心,咱一屋子道士呢。”
倏然又一阵阴风起,帘幕忽上忽下,那位四不像神像的脸隐隐绰绰,竟然真给人一种似笑非笑的感觉。
众人皆被瘆到,一个散修摸着胳膊说:“大家不觉得不对劲吗?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怎么偏偏在这建了个祠堂,供了位从没见过的野神?”
“我之前好像听说过……”另一个像是某个本地门派的修士说,“这曾是个生祠,供奉的是两百年前的一个本地父母官。”
“据说他曾年少高中探花,惊才风逸,却因触怒皇帝被连连贬官至岭南。在本地做官时这位探花爱民如子,调任他地时,岭南百姓依依不舍,沿途相送,后来便在岭北建了这座生祠,纪念其功德。”
民间是有这种风俗。一般来说,应该人死后才立祠堂,但对于功德极大又极受爱戴之人,老百姓往往在其还活着的时候,便立生祠供奉。
之所以说曾是生祠,想想就知道,两百年过去,这位好官和当年建生祠的百姓们早已尽皆化作历史的烟尘了。
大家松了口气。
“既是好官,又是百姓怀着感恩之心供奉出的地方神,想来不会对咱们怎么着。”
众人继续各忙各的事。这雨还得下好一会儿,反正秘境明早才开启,急也急不了一时。
只有老学究叶聆风对这种名人事迹来了兴趣,拿着照明符来到神像前蹲下,摩挲着石壁上的字迹读得认真。
“咦?这人叫……”刚读一行叶聆风就察觉出惊奇之处,转身招手唤,“九九!你过来!”
衣轻飏上前,一只胳膊还黏着害怕得紧的步九八,纳兰泱无事便也跟了过来。
“怎么了?”
叶聆风压低声音,指着石壁上一行字:“怎么这人……和你的字一模一样?”
衣轻飏也道:“怪哉,这人的字怎么和我一模一样?”
此人姓云,名不详,字舟遥。
纳兰泱和叶九七一起幽幽盯着他。
“看我做甚?我也不知道啊。”衣轻飏甚是无辜道,“大概师父给我取的字太路人了?”
叶聆风不稀得搭理他,继而往下看:“这位云大人倒真是位为民请命的好官,嗯,他生于丁卯年己亥月癸未日卯时……嘶,这日子……”
叶聆风与纳兰泱默契对视:“年月日时皆属阴,乃至阴之人的命格。”
步九八则别有一番见解:“怪哉,好端端地介绍人生平,怎么连几时几刻出生都写出来了,至于吗?”
叶聆风驳道:“人家还连几时几刻死的都写出来了呢,这叫严谨。”
纳兰泱也看到末尾:“这人死于十月初十酉时一刻?”
她蹙起眉:“前面还好,可这里真是古怪了——这人不是离开南岭去了别处做官了吗?就算后来补上,怎么就能这么准确,好像亲眼看见他在那时死的一样?”
衣轻飏觉得这日子耳熟:“咦?今天不就是十月初十?”
这话让叶聆风三个一悚,身后攀上冷气。
纳兰泱不由分说,揪住旁边一个正和同伴闲聊的修士:“道友,现下是几时几刻?”
“好像……过酉时了吧?”那修士不确定。
他同伴掐指一算:“过酉时了,马上就酉时一刻了。”
衣轻飏四人对视一眼,同时陷入沉默。
明明四周还很喧杂,步九八却只听见自己心脏咚咚、咚咚一下一下跳动的声音,就像一个倒计时。
咚咚—— 咚咚——
“咚咚——”
步九八呼吸一窒,好像心脏跳出了体内,那声音出现在了自己身体以外。
不,不对!
是真的出现在了现实中!
“咚咚——”
四人齐齐看向祠堂门口。
“有人在敲门?”门口打瞌睡的一个散修醒过来,迷迷糊糊,“下这么大的雨,怎么还有人敲门?”
之前因为吹阴风,吹得大家毛骨悚然,便有人提议把门关了。
这祠堂挺大的,关上也不闷,反倒更暖和。而且今晚八成要在这过夜了,有修士干脆便将门从里拿木栓给栓上。
那睡得迷迷瞪瞪的修士正要顺手开门,便听里边一声吼:
“别开——小心有邪祟!”
纳兰泱这一嗓子,全屋人都被吼得后背拔凉。
“什么邪祟?!”
“哪有邪祟?!”
“各位,我就说白日天黑是大凶之兆吧!”
“这祠堂不是供的正经地方神吗?还招邪祟?”
“就是个普通过路人要躲雨吧?我也没感受到邪气妖气啊?”
叶聆风清清嗓子站出来:“诸位想一想,这儿荒郊野岭,天都黑了,还下着这么大的雷雨,哪个普通人这时候了还往山上跑?”
纳兰泱补道:“而且我们方才读这上边的碑文,发现今日酉时一刻,正是这位地方神的祭日忌辰!”
此言一出,这群深谙阴阳谶纬学的神棍们皆意识到不对。
巧合得太不像话!
万物因果循环,因缘聚会,不存在绝对的必然,也不存在完全的偶然。
就连他们此时此刻出现在此地,也可能是冥冥之中某种命数指引。
祠堂内寂然无声,满屋子道士都冷着张脸,专业劲十足地铺开架势。
掐指速算的,摆开罗盘阵法的,丹笔画鬼符的,以及对这些奇技淫巧不屑一顾、而专心拔剑以待的(譬如清都山众剑修)……应有尽有。
只有那持续不断的咚咚敲门声,突兀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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