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红尘赶忙点头,神色有些犹豫:“师父他……该准备渡劫飞升了,恐有不测,也怕以后再不能相见,所以走前想要叮嘱师兄你几句。”
既如此,抱元子没有理由不回去。
阿一过几日便要护送皇帝棺椁入京,不知自己能不能赶得回来。想到这,抱元子唤来吹盏叮嘱:“陪你爹爹入京时,一定要寸步不离在他身边,记住了吗?”
吹盏这些年在抱元子教导下也习得不少法术,信誓旦旦地拍胸脯:“道长放心吧,有我在!”
阿一倒有些无语:“怎么说得像我是小孩儿一样?”
抱元子便道:“那你作为大人,也要照顾好吹盏。”
阿一便如出一辙地信誓旦旦道:“哥哥放心吧,有我在。”
笑红尘来回看着这三人,像在打量奇怪的一家人。
作者有话说:
失算了,还有一章才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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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章 人间客|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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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中晨钟撞响, 旭日自山那头攀升,抱元子拾阶而上, 云雾袅袅, 青山入怀。
还没进山门,大师兄回来的消息便传遍了门内。师弟师妹们好奇地探头张望,他们中的年轻一辈, 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位传闻中的大师兄。
“咱们大师兄是何人?”
有弟子早课也不做了, 滔滔不绝吹嘘起来。
“你们可听说过那异数的传闻?”
年轻弟子们齐摇头。
“这异数啊,师兄跟你们说, 就是传闻中将引发天地灾祸、大劫降临的恶人!”那弟子口若悬河, 仿佛亲眼所见,“但咱们大师兄, 就是预言钦定的救世者!他与异数一阳一阴,命格相悖,注定一死一生。”
“可邪如何能胜正?等大劫到来,咱们大师兄必将力挽狂澜,铲除异数, 拯救苍生于危难之中!”
“大师兄这么厉害呀!”
年轻弟子们被唬得一愣一愣。
“那还能有假?你们瞧见大师兄身边那把佩剑了吗?那就是他乃天命之人的证据——据说师父捡到襁褓时的大师兄时,那柄守一剑便卧在他身旁。”
众人惊奇不已, 打定主意, 下了早课, 便去偷偷瞧一瞧大师兄那把守一剑。
抱元子虽回了清都山,师父却尚未出关。几位师弟引他先回云台歇息, 如是等上三日后, 笑红尘才找到他, 道, 师父已经出关, 唤他前去谈话。
北峰少无人烟,只有举行大醮的日子才会聚集弟子。
仙风道骨的老道士盘坐于蒲团之上,闭目养神。走廊正对山后峭壁,雾海间崖石青痕隐隐。偶尔几声鹤唳,云端白鹤振翅而去,没入远山黛影之中。
“师父。”抱元子入内,恭敬地在下首跪坐。
师父似乎未闻,仍阖着眼。
忽而开口:“六十年前,我得天道预示,在雪地中拾得还是婴孩的你。”
老道缓缓睁眼,眼眸旷达,似在回忆悠远的年岁,“那时,我便知道你的命数了,徒儿。”
抱元子垂下眼,一言不发。
“你降生凡间为的是什么,想必你比我清楚。”师父悠悠注视着他。
“师父,弟子不信预言。”抱元子抬起眼皮,定定道,“弟子只想救一人而已。”
师父并无讶异神色,而是了然反问:“那人,便是异数吗?”
抱元子脸色微滞。
师父一双苍老通透的眼,似乎已将他正在做的事看穿。抱元子静了片刻,垂眼不看师父,执拗道:“我所救者并非异数,只是一个普通人。一个跟我们、跟常人,都没有分别的孩子。弟子无法承认预言——”
这么说着,抱元子蓦地一顿,忽然抓住自己话语中倾吐的真实想法,眼睑轻颤。
心中似一泓清泉淌过,那处过往的滞涩和不解消失不见,代替它的,是心中一片清明。
抱元子不由抬眼,眸光对上师父通透的双眼,再无畏惧。
“弟子无法承认预言。”他重复道,下结论的口气。
“因为它与我的道相悖。即使它为天道,弟子也无法顺从。”
师父从他的语气也读出,缠绕他心底多年的滞涩似乎一朝消解,他似乎想通了一件对他而言极为重要的事。
作为师父,理应为弟子欣喜,可他想通的「道」,却实是悖天逆道。
师父无法接下这话茬,转而谈起另一个莫名的话题:“半月前,为师尚在闭关中,收到了玄天观掌门来信。”
玄天观掌门?抱元子记忆里,这位似乎也闭关多年,竟也在最近出关了?上一世,抱元子尚为玄天观国师时,这位掌门便曾是他的师弟之一。
师父娓娓道来:“他半月前出关,询问门下弟子近年可有异事时,弟子将五年前一位居士来观中求的姻缘卦,递了上来。”
抱元子不解起意,师父为何提起这件事。
于是他微微皱眉,问:“那姻缘卦有何异常?”
“那是一对天造地设的八字。若拆开来看,女方的八字倒没什么别的不妥,只那男方……命数极为异常。”师父幽幽睨他一眼,细细观察他脸上神色,“若只是天煞孤星,命途多舛也就罢了。”
师父稍顿,“寻常人的命劫尚能寻求消解之法,而他的八字却极硬,即使一生行善,功德足以位列仙班也无法化解。天道似乎已将他的结局钦定,任我等道法如何高深,也不可逆转。”
师父接着道:“玄天观的弟子们想象不出,此人前世得犯下何等罪孽,才得如此天罚。便请出关后的掌门来看,是否是他们卜算出错。”
抱元子脸色渐渐苍白,接近失态。
“玄天观掌门觉察出了,那命格属于谁。”
师父盯着他的眼睛,缓缓道,“于是,他便找上了我。”
抱元子噌地起身,脚边的守一剑感受到主人情绪不安地嗡鸣。语气艰涩地开口:“师父,你……”
“徒儿,”师父眼神定定望着他,“他便是你游历几十年,寻找的那人对吗?”
抱元子指尖发颤,急促呼吸了几个来回,任何话语一时都道不出。忽然下定决心,折下身去朝师父重重一拜。
随即,在老道不可思议的目光下,拣起脚边守一剑,转身毫不迟疑地离去。
笑红尘正在廊下蹲着数蚂蚁,见他持剑而出,隐隐察觉出了什么大事。
“师兄你?”
身后传来师父疾呼:“拦下你大师兄——”
笑红尘蓦地起身,手扶在剑柄上,尚搞不清情况,便一个箭步上前挡住大师兄的道:“师兄,你要去哪?”
抱元子眼神冷锐地刺来,惜字如金:“让开。”
笑红尘呆了呆,还从未见过他这副神情。
虽说大师兄十天有九天都冷着张脸,但和眼下还是有天壤之别。只一眼,笑红尘便觉后背攀上冷汗,勉强才能克制住下意识闪退的冲动——那眼神将自己视作了敌人,绝非师弟。
“拦住他!”师父起身疾呼。
笑红尘只得拔剑,师父的语气像大师兄要去做件了不得的事:“师兄!有何事咱们好生商量!”
寒光一闪,上空划过一道凌厉的弧度。笑红尘尚未回神,手中的佩剑便被大师兄打飞在地。
他愣了愣,恍然再看时,师兄的身影已几步消失在北峰之上。
赶来的师父狠狠一拍门框,命令道:
“速下掌门令给所有在外游历的弟子——”
“搜寻你们大师兄的踪迹,但凡见到,无论他去做什么,一并拦下,不得迟疑!”
笑红尘唇动了动,呆呆地问:“师父,大师兄他……”
师父给了他一个沉重的眼神:“只有拦下他,才是为你大师兄真心着想。莫要多问,速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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