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女如斯,君当醉卧啊哈哈!”
哐当——
一把利剑从远处飞来,直直打落男人手中的酒杯,插入了桌面。
“嘎?!”男人向后倾倒,吓出鸭叫。
“啊!濯缨君!救命!”女人和小倌们喊叫,纷纷慌乱地往男人怀里钻。
被唤作濯缨君的男人抬头,见远处一位道袍美少年悠悠哉哉地走过来,至他面前才不咸不淡地打招呼道:
“三师兄,您在山下玩得挺快活的啊?”
“哟,”男人笑笑,“我说打哪儿来的美人,没道理我在这儿混这么久还没见过,原来这不是咱们九九吗?”
男人挤眉弄眼:“怎么,背着你平日形影不离的大师兄,下山也来找快活来了?来来来,三师兄无偿教你啊!”
哐——
衣轻飏冷冷地拔出剑,立在桌前,女子和小倌们吓得魂不附体,纷纷逃散。
“大师兄说了,让我请你回去,三师兄。”
三师兄随逐无奈地耸肩:“你就这么个「请」法,九九?”
衣轻飏展开完美至极的笑颜:“大师兄让我请您回去,三师兄。”
随逐挠挠后脑勺,小声嘀咕:“我还没玩够呢……”
他朝衣九九嬉皮笑脸地打商量:“九九啊,你就跟大师兄这么说——说我还有点重要事必须办完,暂时回不去,或者干脆说我病了,病得非常厉害!大师兄最信你的话了,他铁定不会怀疑的……”
衣轻飏皮笑肉不笑,客客气气地说:“我觉得您还是做梦比较实际,三师兄。”
随逐长叹一声:“九九啊,三师兄是不想和同门兵戎相见的。”
衣轻飏二话不说从怀里掏出一张符纸,在随逐面前晃了晃:“三师兄,我劝你还是省点心吧,大师兄早料到你会威胁我,他老人家说了——若你不愿回去,就让我点燃这张符纸,不消一刻钟他就会出现在这儿。”
大丈夫能屈能伸,随逐扑通一声给他跪下了:“我回去,我回去还不成吗?九九大爷,您是我大爷!千万别把大师兄引到这儿来!”
“不不不,三师兄,”衣轻飏谦逊地说,“您是我大爷。”
半个时辰后,这对互敬对方为大爷的师兄弟便坐到了街边的包子摊。随逐了无生趣地支着下颌坐在桌边,麻木地看衣九九开始吃他的第九屉小笼包。
“这就离谱,”随逐咋舌,“你胃里是有个无底洞还是啥?这么能吃?九九呀,我记得你都辟谷了啊。”
衣轻飏嚼着包子含糊不清地说:“口腹之欲乃人之常情。”
随逐捂脸,身为一个爱好美色之人简直不能忍受这副画面:“九九,能不能求求你别用那张脸做出这么狼吞虎咽的动作?这简直是对你三师兄的酷刑啊,酷刑!”
衣轻飏恍若未闻,道:“大师兄说了,能吃是福。”
“而且大师兄还说了,无论我什么样都好看。”
随逐:“……”
他真心实意地说:“祝你早日把大师兄吃得倾家荡产。”
衣轻飏弯眉一笑:“放心,三师兄,我会在你这儿多吃点,替大师兄省点钱的。”
随逐二次无语:“……”
隔壁桌有几个书生模样的年轻人,正在侃侃而谈天下大势,到后面谈论得过于激动,大嗓门都飘到他们这桌来了:
“听说了吗?那起义军一行已经在姓元的带领下杀到了京城,整个京城都被起义军围起来了,连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我看啊,只怕不日咱们大魏都得亡了,天下又得改姓元啰。”
“什么咱们大魏?那大魏是北狄外族南下建立的王朝,可跟我们中原人扯不上半点关系!我看亡啊亡得好,天下这下就又归咱们中原人了!”
“我不比几位仁兄高见,什么外族什么中原的,只要能让咱们老百姓吃得饱穿得暖,那就是好皇帝。”
“大魏要亡了,不知道新皇帝又会是个什么样的人啊,唉……”
凡间王朝更迭自然是与出世的修道之人无关的,更何况是早已断绝尘缘之人。
衣轻飏闷头吃着自己的包子。随逐仍沉浸在自己的烦恼中。
随逐指节敲敲桌面,不断抖着腿,烦闷地和衣九九打商量:“九九啊,你就不能帮帮你三师兄这回吗?我真不想回去,你就帮我糊弄过大师兄这一次成不成?以后你想吃啥,三师兄随时给你买!”
“再说了,你平时糊弄大师兄也挺在行的啊,也不差我这一次两次的了……”
衣轻飏终于吃饱放下筷子,优雅地擦擦嘴:“一码归一码,我可以糊弄大师兄,别人就门都没有。”
随逐无语倒头,开始拿脑门撞桌面。
衣轻飏起身,背起放在桌边的剑,站在雾气腾腾的包子摊前,蹭完吃的便格外无情地说:“您拿自残威胁我是没有用的——回去吧,三师兄。师父的两百岁大寿要到了。”
——
衣轻飏盘坐在房间后廊上。
后廊高悬云台之上,正面对深不见底的悬崖与浩渺如烟的云海。
落日悬挂在西边的云海上,金辉如穗般洒在后廊与门窗上,衣轻飏盘坐着尝试流转体内的灵力。
可不到半晌,好不容易聚集的灵气便自发在他体内散开,又流回外界。衣轻飏平静地睁眼,轻轻叹了口气。
当初大师兄说他体质特殊,便是因为一眼就看出了他这具身体压根无法储存外界灵气。他的身体就像个漏斗,先天阴阳失衡,灵气进去了多少,便会出来多少,根本无法为己所用。
如果不出意外,不能找到法子改善这个特殊体质,衣轻飏一辈子都只会止步于第三洞神的初境——炼形期。
上辈子他是属于不认命的那种人,既然无法炼气,便每天卯足了劲去校场练剑。
后来也是让他误打误撞,二十岁时,在一次外出历练中,衣轻飏遭妖修暗算昏了过去,一觉再醒来,竟发现自己的体质被奇妙地改善了。
他自己是预言中毁天灭世、十恶不赦之人,出生之时便为百年难得一遇的至阴至浊之日。也因此致使他体内阴阳失衡,体弱多病,阴气过盛,引气入体循环一圈难以留在体内,供自己所用。
衣轻飏翻遍清都山的典籍也未曾找到改善体质之法,那回历练究竟是怎样误打误撞改善了体质,衣轻飏也回忆不出个缘由。
但衣轻飏现在明白了,其实无论能不能改善,他生来也早已注定了与天下至阴至浊之物相伴终生的孽缘。修道之人所需的清明灵气,注定是同他合不来的。
以前想不通就老是钻牛角尖,现在衣轻飏想通了,便能心安理得地往地上一躺,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做。
活着究竟有什么意义呢?
衣轻飏拿一只手臂枕在脑后,懒散地躺在后廊上,另一只手半眯起眼去握住夕阳。
活着啊,可以吃好多好多好吃的。
还可以……
见到活着的大师兄。
大师兄于他的意义究竟是什么?衣轻飏始终想不明白,上辈子想不通,这辈子仍旧想不通。大师兄不同于师父,也不同于二师姐和十七,更不同于叶九七和步九八。
师长,楷模,曾经仰慕和学习的对象,保护者?
这些概念都好像太模糊了,无法准确勾勒出他所想的大师兄的影子。
衣轻飏又想到了上回在障中见到的那道背影。大师兄曾经是谁,为什么会来帮他?
他好像总是藏了许多秘密,却从不肯轻易对人言说。
衣轻飏皱了皱眉。自己何时才能真正看清大师兄这个人?看清了,又要怎么办呢?
想不通。
衣轻飏烦闷地坐起身。
不管了,没什么是不能用打一局马吊解决的。如果不能,那就打两局。
衣轻飏起身去屋里拿好在镇上新买的马吊牌,揣进自己袖子里,出门先观察了一下对面大师兄回来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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