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人吃人还要恐怖的事情发生了——这人居然主动让他吃!比吃人的人还凶!
橘猫尖叫一声「喵」,跳下书架跑了,惊开了「吃」得正起劲的俩人,活像偷那啥被抓的现场。
但他们进来时都看见了,这书铺里其实没人,除了那只猫。
橘猫蹿进了内室,衣轻飏还想再亲亲贴贴,就听里面传来一声呵斥:“大海!你又叫什么?还没开春呢就发情了?”
衣轻飏:“……”
他堪堪住嘴。
云倏倾身,蜻蜓点水般亲他唇角一下,退回去沉着眸,辨不出是在开玩笑的样子,嘴上却压低声音在说:
“还没、开春。”
衣轻飏:“……”
他泄愤似的捏大师兄手心一下。
大师兄却知道,这是在卖乖。
也不知里面那对人猫能跨越物种对话还是怎的,就听之前那道苍老却坚实有力的声音说:“来客人了?那你不看店,跑进来偷懒?”
说着,一只手掀开门帘,从内室出来。
衣轻飏先注意到门帘上方其实悬挂了一幅字,明明是苍劲的行书,字却小得仿佛闺中女子娟秀的细楷,就好像是写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为语西河使,知余报国心。”
衣轻飏视线本是不经意掠过那行字,又低下,落在那老人身上时,彻底怔住。
五年前玄武大街,百姓举灯笼抬棺材载歌载舞的那一夜喧闹之景,似太过久远的旧梦,在他以为自己已忘得一干二净时,猝不及防,撞了他满面。
就连云倏都没能第一眼认出这人是谁。
他先是瞧见自家小孩太过明显的震惊神色,冷眯起眼,认认真真认了遍那位老人家,联系那幅字,忽然意识到了他是谁。
——大魏礼部尚书,余西河。
当年曾一头撞在长平帝棺材板上的前朝旧臣。
大魏已亡,遗老犹存。
只是上辈子的衣轻飏再未踏进过京师大门,而这辈子的他,跟在大师兄身后,走进来了。
余西河虽已年纪不轻,满头华发,精神却矍铄,擦着手上沾的墨出来,抬眼先是奇怪这……长得过分好看的年轻人,为何这么盯着自己。
随即后知后觉,发现这年轻人五官有些眼熟,让他不由忆起当年艳压宫禁的沈贵妃。而那下颌和眼睛,又让他记起先帝。
直到视线最后凝在年轻人眉心那点胭脂红痣上——
余西河年迈仍挺直的肩背忽地颤动起来,情急之下握住衣轻飏的手,声音哆嗦着,一遍遍问:“你是不是姓衣……以前家中排行老七……你、你娘……”
他老泪纵横,词不成句。
“姓……沈……”
云倏默不作声,将选择权交给阿一。
名叫大海的橘猫似乎不解主人怎么突然这副模样,围着主人的腿拱了拱,又绕到会吃人的大美人脚边嗅嗅。
衣轻飏垂眸看他涕泪交横许久,像有什么千斤重的东西压他脖颈,使他沉沉低头,「嗯」了一声,声音干涩:“我是。”
“我叫衣轻飏,余大人。”
余西河泪眼怔怔地看他:“衣……轻飏……七殿下……七殿下!老臣终于等到您了!”
他说着就要跪,还好衣轻飏及时把他老胳膊老腿扶住,有些无奈地笑笑:“余大人,晚辈受不起您老这礼。大魏……早过去了,这儿也没什么七殿下。您若认我这晚辈,随您叫什么都成。”
余西河却很固执,以前便是八匹马都拉不回来的人,越老竟还越固执:“不行,礼不可废!大魏虽亡,礼法规矩还在,只要我们这些遗老还活一天,大魏就还有光复的可能!”
衣轻飏一愣:“光复?”
余西河拉住他手,激动溢于言表:“七殿下,我们一直没有行动不是忘了大魏,而是一直在寻找您!现在您来了,我们……”
他这才注意旁边还有个人。
衣轻飏循他目光看去,与大师兄对视一眼:“您无需担心,这是我……”
他顿了下,蓦地想到余西河不会和他们认识的人有牵扯,他也无需顾忌那个他一直想大张旗鼓说出来的答案。
于是他说:“这是我道侣。”
大师兄的名字就别说了,毕竟太有名。
这答案一出,不仅余西河犹如晴天霹雳僵在原地,就连道侣本人都意想不到,懵了下。
余西河张嘴啊巴半天:“可他、他、他——不是男……”
这位老臣险些怀疑自己眼睛长错地方了。
没料想他们七殿下倒毫无顾忌,截断他话,牵起那道士的手,说:“是男的呀。”
老臣又指向他:“那您、您……”
衣轻飏替他回答:“我也是男的,我娘没对外谎称我性别。”
老臣把气捋直了:“那您就是……”
衣轻飏:“嗯。断袖。”
余西河深吸一口气。
衣轻飏忙扶住老人家,帮他顺气:“您别急,您甭着急,我也不是您孙子,断也不会断您家的香火……”
余西河才顺上的气又一噎。
——断的是先帝、大魏的香火啊!
衣轻飏和云倏把老人家扶到椅子上,又是端茶又是拍背的,好不容易等余西河再捋顺气。
衣轻飏好心劝执拗的老人家:“您就当我爹香火早断了,大周皇帝干得挺好的,您复什么辟呢?您当官是为天下人,又并非为我一家姓,人老百姓过得挺好的,又折腾人家做什么呢?”
“况且,您也知道,我爹娘早送我上山学道,再不问凡尘俗事。我若应了您,也难成全一个孝字。”
余西河听他这话,瘫在椅子上默默良久。
直至衣轻飏告辞前,他才抓住他手,道:“殿下,若您心中真无一点俗事俗心,老臣以后不会再作打扰。但您若未斩断尘缘,今夜便来怀陵一聚。”
衣轻飏出神些许。
怀陵……先帝与贵妃合葬之所。
回去的路上,夕阳西下,城墙上乌鸦归巢。衣轻飏走在大师兄后面陷入沉思,一步步跳着,踩大师兄影子。
忽然前面人一停,衣轻飏不察间起跳,发现已收不回,大师兄转身,他便撞进他怀里。
云倏的手护住他脑门和鼻梁,衣轻飏探身,亲他唇角一下,问:“怎么突然停下来?”
云倏伸手抚平他额纹,耷着眼皮静静说:“阿一,无论你想做什么,只要我能确保你平安,我都无异议。”
作者有话说:
真羡慕这些有对象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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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执念相|三
——
在衣轻飏看来, 余西河想要复辟前朝几乎是痴人说梦。
大周这位新帝极有手段,也极有魄力, 在长年动乱后与民休息, 短短五年已收拢四海人心。祭天大典,不过是前朝尘埃终将落定的最后一块石头。
余西河合谋的那几位老臣是谁,他大概也猜得到一二, 文臣无兵权, 谋逆不是小事,稍不留神将命全搭进去。
他们自己也有这个自知之明。说是复辟, 却都心知肚明, 结局注定是为前朝殉葬。但或许,这也是他们所追求的结局。
衣轻飏理解, 却难以认同。
在他看来,好好活着,才是对逝者最好的告慰。前朝随风而去,朝代更迭自古如此,便让它尘埃落定吧。
日暮时, 回到玄天观为客人安排的住宿院子,百里陵在院门等候多时, 说是他师父请容与君一同进宫一趟。
云倏看了衣轻飏一眼, 收回视线, 淡淡点头,扶住腰间的守一剑去了。
百里陵却还不走, 四下观察一会儿, 拽衣轻飏去了偏僻处, 低声道:“衣道友, 我怀疑我师父他们还不死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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