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连喝口水的功夫都没有,厉永奎不免心疼。他特地去买了牛肉啊鱼啊,准备露一手,给韩思农做几个特色西北菜吃。这小地方别的没有,菜品倒是挺丰富的,而且比城里的新鲜许多。
快到中午,韩思农闻着香味进到厨房,无声无息贴到厉永奎身后,下巴搁在他肩上冷不丁问:“做的什么好吃的?”
厉永奎没有心理准备,手肘条件反射向后一顶,正撞着韩思农腹部。
于是韩思农故作夸张地叫了一声。
“叫什么叫……”厉永奎忍不住翻白眼,“还不赶紧把菜端出去,趁热吃。”
韩思农应了声好,笑嘻嘻帮忙。
吃到半途,韩思农摸着肚子打嗝,不由感慨,小深你真是深藏不露,谁要是当你老婆,那以后可不就有口福了。
厉永奎停下筷子。
也不知是说者无意,还是听者有心。厉永奎怎么都觉得不适,甚至觉得刺耳。
他不喜欢这种调侃,尤其是从韩思农嘴里说出。他较劲,过不了自己那关,即使韩思农根本没把他俩的关系当回事,常常以轻浮、无所谓的态度嬉笑带过。
厉永奎盯着韩思农,一字一句,“我说过,我不会结婚的——”
韩思农抿了抿唇,没有别的什么表情。
他们在这一瞬又拉开了距离。
“韩思农,我希望你也不要结婚。”厉永奎虽然语气强硬,可怎么都掩饰不了眼中的失落。
韩思农还是不说话。
在沉默的煎熬中,厉永奎开始自我催眠——他韩思农能说什么呢,他不给确定的答案,才是诚实啊。
韩思农毫无破绽,浑身破绽的是他厉永奎,他哪里有招架之力?
最为可怕的是,他现在还把母亲拉了进来。母亲的遗照立在供桌之上,这间屋子里发生的一切,都能尽收她眼底。
他让母亲「看见」,自己是如何不堪一击,为了一个无心的男人,变得不争气,变得无理取闹,变得不像个正常的男人。
韩思农忽然站起来,走到厉永奎身侧,揽过他肩膀,贴在他耳边,用低沉却能让人酥麻的声音说:
“回美国吧,好好读书完成学业,为了我,还有我们的未来,可以吗?”
厉永奎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在一霎那止住,全部堵回胸口——韩思农展开了右手掌心。
那道疤,随着时间推移,稍稍淡了些。可在厉永奎看来,依旧触目惊心。
刻在皮肤甚至骨头里的伤总会随着时间推移而痊愈,但刻在心里的伤要叫人痛苦一辈子。
于厉永奎而言,韩思农为他受的伤,已经刻成了他的心伤。他没资格拒绝,也无法拒绝。
厉永奎闭了闭眼,缓缓开口,“好,我听你的。”
意外和明天,不知道哪一个会先到。不是我的原创,就大概是句俗话吧。
第21章 chapter 19
转瞬又是两个月,耀敏上市正准备得如火如荼。一天,Richard约韩思农见面,特地在短信里嘱咐,单人赴约。
韩思农在心里打鼓,有不详预感。
见面地点选得是家私房菜,有独立包厢。两人入座后,还没来得及寒暄几句,韩思农直截了当,“耀敏财务上有什么我不知道的问题吗?”
Richard正在斟茶的手一顿,虚笑了下,反问:“你真不知道?”
韩思农眼神坦荡,“不知道。”
“边吃边说。”Richard按下服务铃,召来服务员点单。
韩思农默不作声,低头呷了口绿茶。
“耀敏拟提的董事会成员名单,你有什么想法?”Richard盯着他问。
韩思农面色如常,说出来的话却一针见血,“怎么,法人治理结构很差吗?”
Richard表情微妙,哈哈笑了几声,“你们倒还挺有自知之明。”
说的是「你们」,不特指谁,高明。
韩思农动了动眉毛,“会影响上会吗?”
“不好说,但如果你们已经提前和上会委员通气过,就没什么关系吧。”
Richard这个说法很委婉,但韩思农已经听出言下之意。
韩思农私下作过游说,搬出老子韩庭的名讳,联合第二和第三大股东,提议了厉永奎、严英做独立董事。
厉永奎一直在参与耀敏的外包法务工作,所以,有资格。严英呢,保荐代表人这个头衔,就是进入董事会的最牛入场券。
他打得算盘其实并不复杂,如果不想半途出局……那么,耀敏上市后的董事会席位,必须安插自己人。
厉永奎是最佳人选:首先,他听话,对自己绝无二心;
并且,具备优越条件,足以胜任独立董事工作。严英与他投缘,相见恨晚,再加上理念一致,自然能够合作。
东风已借,就差大将就位。
韩思农没接话,低头闻了闻茶香,一副胸有成竹模样。
“你们这样,就不怕两方割据,两败俱伤吗?”Richard笑,看好戏似的。
韩思农抬头,面容沉静,“这就是你神神秘秘通知我,今天要来聊的事吗?”
“要是能这么轻松就好了……”Richard语调上扬,贱嗖嗖的。
韩思农不想再同他绕弯子,“你要是拿我当朋友,就直说吧。”
“耀敏车灯厂前身是卫校校办厂吧。”
韩思农有些莫名,怎么会提到这一茬,但还是点了点头。
Richard示意韩思农凑近些,刻意压低声音说:“这段时间以来,不是一直在跟你们案子嘛……我无意中看到了些材料,你知道车灯厂在1953年时就已经登记在案,是划为市局管理的国有二级企业吗?”
韩思农一怔,他的确不清楚有这么回事。但他很快就厘清脉络了。
“你的意思是……这涉及国有资产流失?”
Richard并不正面回答他,继续说:“96年以后国有企业不是正兴改制风嘛,当时车灯厂的效益不好,亏损漏洞很大,时任厂长调去当了建材局局长后,厂的控制权就交给了副厂长。
这副厂长不知是哪里的本事,找到关系,将亏损厂转到了卫校名下,然后通过拍卖,卖给了私人公司。”
如果真是这么个情况,那即是利用股份制改造漏洞在拍卖过程中造成了国有资产流失。
在这一系列操作中,自然少不了钱权贿赂、贪污交易。那么耀敏就不符合上市规定了,参与交易的相关人员甚至应该受到刑事处罚。
韩思农不敢完全作信,狐疑问:“你从哪里得到的材料,我能看一看吗?”
Richard撇了撇嘴,“这材料我带不出来啊,说不定……现在都销毁了。但我对天发誓,亲眼所见!”
韩思农不作声了。
“这可是颗隐雷啊,不爆还好,爆了那就必须有人进去……”Richard故意顿了下。
不用再做补充,傻子都能明白会进去哪儿。
Richard瞟了眼韩思农,抿了口茶,安慰道:“你放心,团队里面,除我以外,还没人见过,不会有人泄密,到处乱说。我呢,只是不希望你蒙在鼓里,最后替他人做了嫁衣。
其实这跟我也没多大关系,毕竟,就算上市申请不通过,我劳务费至少能拿一半……”
他忽然止声,隔了少顷,才继续,“但你呢,韩思农,你有想过你的处境吗?”
小戴走出大厦移动门时,正好撞见韩思农一节一节下台阶,下到最后一节,再重新一节一节上。
她有些奇怪,这是在发什么神经?
吃多了撑着吗?还是工作压力太大,寻求个方式解压?
“韩总——”她揣着一肚子怀疑叫他。
韩思农回头,向她挥挥手,意思是别管我,你去忙你的。
小戴嘟哝着走开。
午后阳光充足,晒得人浑身懒洋洋。韩思农眯着眼睛,仰头,去看天际的一道航迹云。
他现在并不太想待在办公室。
与Richard的秘密谈话过去了好几天,他无时无刻不在回想。他甚至再次借用了韩庭的名讳,去找人探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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