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巧啊。”厉永奎操着百年不变的开场白。
韩思农和严英猛地抬头,双双愣怔,看向他。
尤其是严英,那表情太丰富了,先是惊诧,继而跟便秘一样难看。
厉永奎差点笑出声来。他忍住了,开门见山,“我没有订到房间,想在这里留宿一晚,为了第二天看日出……”
严英蹙眉,内心纳闷,跟我们有关系吗?
韩思农比严英自然清楚厉永奎的心思,他搁下手中的筷子,托腮眯起眼睛问:“说吧,想怎么办。”
“大家都是熟人,帮个忙,我付所有的房费,匀一匀,给我张床吧。”
严英这会儿要是口中含水,只怕早就喷了。
这未免也太……厚颜无耻了吧。他和韩思农会差那点儿房费钱吗?出十倍还差不多!
可比厉永奎这话更震惊、更让他惊掉下巴的话,之后从韩思农嘴里吐了出来。
韩思农考虑了一瞬,然后说:“没问题。”
吃完饭,天色渐暗,景区里除去旅游纪念品商店营业外,就只剩下酒吧了。严英精力旺盛,准备流连一下外疆夜生活。
韩思农作罢,打道回府。厉永奎好不容易意外撞上了他,自然下意识紧粘着他。
韩思农和严英订得是标准间,两张床,既然阔绰的厉永奎付了全款,他就大发善心地匀出一张床给厉永奎睡。
“你睡哪儿?”厉永奎有些不痛快,“跟严英挤一张床吗?”
韩思农抬了抬眉毛,从厉永奎根本都没注意到的角落拖出一张睡袋。
“喏,反正将就一晚,我没那么矫情,还要穷讲究。”
厉永奎有些呆愣地盯着韩思农,看他抿着嘴,笑得十分温存。
他甚至产生一种错觉,他们从未分离过。此时此刻,是韩思农跟他出来旅行,弥补这些年来的遗憾。
韩思农低头看了眼时间,打破幻想,“这里晚上供水是限时的,我们得抓紧时间洗了。”
洗漱完,两人都躺了下来。
只是一个在地上,一个在床上。
韩思农在睡袋里并没有被盖牢,侧身躺着,露出半边肩膀,瘦削单薄,只是因为骨架在那里,才显得身形高大。
厉永奎侧躺着,愣怔地盯了一会儿,忽然想到,自己好像也曾依偎过这样一个不牢靠的肩头。
他把自己的呼吸和欲望,都倚上去,偏执地印上去。在韩思农微汗的颈间抬头,讨要一个想入非非的未来。
厉永奎发现,他的心真得无法老实,蠢蠢欲动,要闯出胸膛。
他对韩思农,欲念太深太重,成为枷锁,束缚变化成业障。
他渡不了自己,也不指望神佛基督来渡自己。
“你睡着了吗?”厉永奎忍不住问。
韩思农没有反应,寂静里只有微微的呼吸声。
不知过了多久,黑暗里响起一个低低的声音,回答了之前那个提问。
“快睡吧,明天还要早起看日出。”
总有友友们问我,韩总和厉总会不会很老才在一起,不会的,他们就算在对方的人生中没有近距离相处,可一直都在互相关注。
而且,他俩的感情复杂,厉对韩有爱情,有崇拜,两人互为补充,互为依赖。在这世上,最适合韩总的,就只有厉总,也只有他愿意不放手。
第57章 chapter 55
厉永奎不是自然醒的,而是被一阵冷风激灵醒的。
他迷蒙地睁眼,往风漏进来的方向投去一瞥,发现房间的落地窗开了条一指宽的缝。
玻璃与风相碰发出轻微的震动,旧木窗框也跟着嘎吱起来。
阳台上有人。
他下意识往旁边的床铺看了一眼,严英正在蒙头大睡。那站在阳台的人,只会是韩思农了。他下床,捞起外套裹在身上,囫囵揉了把脸,走到阳台。
韩思农没有被他惊动,好像知道他会过来似的。
“不冷吗?”厉永奎瞅着韩思农单薄的睡裤问。
十一月的北疆温度,已接近严冬。
“就站了一会儿。”韩思农没有看他,目光放得很远,低声问,“我把你吵醒了吗?”
韩思农总会在那些无足轻重的事情上表现得温柔体贴,俘虏人心。可面对现实抉择,他又能彻底无情。
厉永奎看着他,抿了抿唇,“没有,现在几点了,离日出还有多久?”
“这里日出晚,可能七、八点多太阳才升起来……我听别人说的。”韩思农转过头来,嘴角微微翘起,“你想去山上看吗?”
厉永奎愣了一瞬,不由反问:“就我们两个吗?”
韩思农笑了笑,“我觉得应该不止我们俩吧,只要能看到日出的地方,应该会人挤人。”
厉永奎在心里冷笑,期盼什么呢,怎么还在自作轻贱,该醒醒了。
“去吗?”韩思农又发出了邀请。
厉永奎想表现得坦然磊落,遂点了点头。
他俩怕打扰严英酣睡,轻手轻脚地出门。天空还是灰蓝,白昼亮起来前的过度,松树林渐变着泛黄,桦林在由黄变红,白哈巴的村舍均是木屋,木质经过晾晒变色,透出隐隐的红,埋在参天树丛之中。
沿着山坡爬,不时有行人同他们擦肩,大概都是赶着去看日出的。远处峰峦起伏,云层舔着山包,静默地淅出一种流动的眩光,太阳可能快出来了。
他们没有选择最热闹、被无数脚印踩开,拓得最宽阔的那条山路。
“一直有个说法,禾木的树,喀纳斯的水,白哈巴的日出。”ꁘ韩思农微喘着气说。
厉永奎顿住,在有距离的恭谦和积极的哂笑中,选择了前者。
“嗯,我听过这个说法。”
韩思农笑笑,继续往前走,厉永奎盯着他的背影。因为裹着黑色冲锋衣,免不了发暗,可他虽然暗,肩膀脊背依然挺阔,只是有些不近情理地冷漠缥缈。
他们的头顶上飘着巨型云团,缓缓涌动,太阳深埋在云后,窥视大地。
在这样的天地间,他和他一前一后,又变得孤独至极。
“这儿可以吧。”韩思农不再往前走,站定转过身来,问厉永奎,“我觉得应该能看见。”
“嗯……”厉永奎轻声回应,“可以的。”
韩思农递过来一个很有节制的笑,便不再说话了。
他们双双昂起头,等待破晓。
这会儿,大约是他俩人生中共处得最静默的十来分钟。
太阳一点点儿从山头爬起,勾引人似的,露出半边轮廓,而后从云层里完全探出,将漫山遍野,渲染成一片金光。
等待值得,就像是在阴沉疲惫过后,再次找到了复苏希望。
谁都抵挡不了这种魅力。
他俩也不能免俗,拿起手机,拍了视频,还有照片。
厉永奎抬起眼,去看韩思农。
韩思农逆着光,完全看不清楚脸,昏昏然。那些光,在他身后繁衍,源源不断,将他推到了完全模糊的边缘。
不必看清,他早就将他容貌烙印进脑海,像是死乞白赖似的,怎么都忘不掉。
“你昨天大可以拒绝我。”厉永奎忽然说。
韩思农垂下眼,视线落在手机上,一边检查照片,一边说:“有什么关系,出门在外,又不是陌生人,帮一把是应该的。”
厉永奎喉咙发紧,唇舌更是无端发涩,“是吗?那换成别人,你也会帮,对吧。”
韩思农抬头,表情意味深长,耸耸肩道:“别想太多,昨天那个心境,我就是突然想帮人了,不行吗?过了那个心境,我也就不一定会有那个行动。”
厉永奎哑口无言。
韩思农不仅方寸不乱,还能无懈可击。
太阳升起来了,他们顺着原路下山。
一句话也没有响起来,直至快走到山脚。
“你还会去看看其他地方吗?”厉永奎将含在嘴里许久的话吐出来,“禾木,会去吗?”
“不知道……”韩思农始终像是懒得看他一眼的样子,“来这里,也不过是临时起意。毕竟,不能耽误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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