匿名举报信发出后石沉大海,他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在梦中做了这件事。
可下一秒,他就能确定,这并不是做梦,他的确干了这可谓「大义灭亲」之举。
此时,响起了一阵敲门声,还未等韩思农应声,厉永奎就擅自走了进来。
“有时间吗?”厉永奎问。
韩思农没回答,朝对方作了个手势,手机同时震动起来,只能先接电话。
厉永奎不满地撇了撇嘴。
韩思农讲电话时眉头微微蹙起,基本上聆听的状态多,回答地敷衍且模糊,类似于,“嗯——好,再说吧。”
挂了电话,厉永奎禁不住好奇,问:“谁啊?”
韩思农毫不避讳,“我妈,想要我去相亲。”
厉永奎脸色变了变,内心懊恼,妈的,多嘴问这个干啥,不是存心给自己添堵吗。
“怎么……”韩思农笑得揶揄,“生气了?”
“气屁!”
嘴上虽这么说,心里却是怎么都无法平静。
韩思农更不会主动哄人,扬扬眉,转移话题,“你招标书做好了吗?”
“就来跟你说这事的。”
韩思农伸出手,示意他坐下来讨论。
这一讨论,就讨论到了傍晚。等两人回过神来,其他员工早就下班走光了。
整层楼都陷入了黄昏的最后一丝光亮中。
两人坐得离窗近,影子被拉得长而陡峭。
“饿不饿?”韩思农结束讨论,问厉永奎。
“还行吧。”厉永奎扯了扯领子,有些口干舌燥。
“去吃饭?”韩思农建议。
“我有……”厉永奎忽然欲言又止。
“什么?”
厉永奎抿了抿唇,深吸一口气道:“你在股东大会上非常隐晦地指出,第二季度拟向万里春(方珺的集团)定向增发的话,会摊薄中小股东的收益,从而影响上市后的股价……”
韩思农眯着眼睛,表情一如既往,冷静且漫不经心,“然后呢,小深,你想表达什么?”
厉永奎咽了咽喉头,“我可以理解为你对上市持质疑态度吗?”
韩思农垂下眼睛,沉默紧随其后。
厉永奎急不可耐追问:“为什么,你努力了那么久,特地把我召回来,难道不正是为了上市这一刻吗?”
韩思农忽然拽过他的衣领,他条件反射地瞪圆了眼睛。韩思农的脸,在他眼前放大,呼吸渐重。
于是,厉永奎没有等来韩思农的回答。因为,猝不及防的吻,比回答先至。
“唔——”
也不知是谁溢出的声音,混沌却兴奋。难舍难分的唇舌纠缠,让人脑袋昏沉沉。
中了毒似的发麻。厉永奎想。
韩思农退后了些,手捧着他的脸道:“有可能也是为了这刻——”
厉永奎呼吸一滞,发不出任何声音。隔了许久,他颤巍巍地开口,“韩思农,在这里,上我。”
(没有车了,阉割无车。)
这天之后,他们会时不时地在办公室偷欢,大概因为有种隐蔽的刺激感,更让人欲罢不能。
在此期间,韩思农禁不住母亲苏素的电话短信轰炸,在某个周末被成功召回家。
“怎么瘦了这么多?你到底整天在瞎忙些什么啊,你方叔叔不是说现在耀敏势头正好吗,没那么多事需要操心了……”
韩思农一进门,屁股还没坐热,苏素就抚摸着他脸,开始唉声叹气。
“妈——”韩思农不动声色地将脸撤离苏素的掌心,偏头朝另一个方向喊了声,“爸——”
韩庭正从书房走出来,瞟了眼韩思农,略一颔首,“回来啦。”
韩思农应声,走到韩庭面前寒暄。
“爸,方总不是这周要跟你一块儿去钓鱼吗?”
听见儿子提到方珺,韩庭面色突地有些异样。
“嗯,他是这么约了我,但……”
“但什么?”韩思农疑惑地看他。
韩庭心虚地看了眼苏素的方向,而后刻意压低音道:“你跟我去一下书房,我有些事情想和你聊聊。”
韩思庭觑见韩庭神色诡异,虽是一头雾水,却还跟进了书房。
“耀敏过会的时间定了吗?”
韩庭问得骤不及防,韩思农不免一愣,心忖,他老子从不过问自己工作,突然关心这个干嘛。
“如果没什么意外的话,年后吧。”
韩庭背着手在书房绕圈,“你有什么想跟我交待的吗?”
韩思农站在原地,愈发摸不着头脑。
“韩思农……”韩庭郑重其事地叫他,“你好好想想,关于工作,有没有什么话要跟我说!”
什么话?
韩庭又不是他的上司,他能有什么话同韩庭交待?
简直莫名其妙。
“我……”韩思农只吐了一个音节。
韩庭猛地站定,狠狠拍了下红木书桌。「啪」地一声,力道尤为重,韩思农毫无准备地吓了一跳。
“你应该知道我最讨厌人没有原则吧——”韩庭转身,面容极为难看,带着隐隐怒气,“为了苟蝇之利,利欲熏心,不惜违法犯罪。”
韩思农心下一紧,咽了咽喉头,刚想些说什么。
韩庭接下来的话,令他瞠目结舌,一时竟宕了机。
“你借着老子名头去行方便,我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我之前被人诬告,是因为什么,你都忘记了吗?!我是怎么培养你,告诫你的?你怎么还有胆子贪污,挪用公款,中饱私囊!”
韩思农怔了怔,这样无端被冤枉,不免觉得委屈,但他必须反驳,“我没有!爸爸,我不管你从哪里听到的风声,这根本就是没谱的事,我绝不会去做这种恶心事!”
韩庭狐疑地盯着儿子,那神态、那气势,似乎真是问心无愧。可方珺给他看的东西,确确实实,即使他不通商业之道,也能明白这账面上的差异——代表着危险。
韩思农这几年不在身边,他任由他在外面放肆,一不注意,这根子到底是长歪了,还是长正了,他做老子的,确实没底。
“韩思农,你现在还有机会跟老子讲实话,你只要承认错误,老子还是有能力帮你填洞,保你!”
韩思农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方珺?是方珺吗,他对你说了些什么?”
韩庭极度不悦,觉得儿子在避重就轻,他尽量按耐住怒气道:“这跟方珺没任何关系,你也不消打听,我到底是怎么知道的。好,就算你今天不承认,没关系,就当老子给你提个醒,做人要坐得直行得正,别动歪心思,别想着走捷径!你做不到的话,就别在外面打着我的大名招摇,说自己是我儿子!”
韩思农正欲争辩,苏素的声音此刻在门外响起。
“吵什么啊,儿子一回来就要吵,烦不烦啊——他不是说了没做吗,那就是没做!你到底是相信外人,还是相信儿子!”
韩庭闻声,想再说些什么,最终只是伸出指头,在韩思农面前警告地晃了晃,意思是,你好自为之。
从书房出来后,韩庭对韩思农就没有过好脸色,苏素又忌惮着韩庭脸面,不能随意站队。
一个丈夫,一个儿子,手心手背都是肉,偏袒任何一方都让她为难。
在这种气氛下,韩思农根本无心在父母家多待。
一家三口,勉强坐下,吃了两餐饭。韩思农随意找了个借口告辞,苏素在门口送他,劝慰他,不要跟爸爸过不去,爸爸也是为你好。
韩思农无语。
他站在玄关口,看见韩庭坐在沙发上看电视,遥控器握在手里,按来按去,生闷气似的。
“爸爸——”韩思农大着嗓子,喊他。
韩庭没有反应,连头也懒得回,看来是还在生气。见老子这副无动于衷的模样,韩思农自己也十分不爽,却还是硬着头皮,将孝子做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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