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永奎脸色苍白地陷进座椅里,恹恹皱起眉。
他已经将不可计量的精力、希望和未来寄托在此——突然没了,就像在赌桌上玩百家乐,底牌被揭露,结果以一点之差,输了。
因为,他曾经离赢只有一步之遥,当然是成倍的心碎,难以接受败局。
所有重要人物都到场了,就连意想不到的人物,冯劳都出席了。
韩思农长话短说,承认这是一次挫败,但事出有因。
他没有藏着掖着,直接告诉大家,这次是为了拉图友邦股价……因为随着悦达入局竞购,图友邦股价大势涨了一波,悦达一旦退出,那么图友邦股价将会应声而跌。
下跌之后的抄底,有外资接手。对美股而言的外资,目前最虎视眈眈的,就是大陆。
每个人都反应过来,这是在替他人做嫁衣。而且敢用悦达顶上去,想必是不可小觑的角色。
“那悦达呢?”厉永奎问的时候,心里痛楚越发强烈,“我们该怎么办,有补偿吗?”
公司的本质也不过是一个盈利组织,然后通过大大小小的合同来规范、归束各自的权利和义务。
悦达是准备要上B股的,这么一次败北的收购,会给不少投资人拉响警铃——
高层决策是否靠谱,未来在行业内能否冲到前三,潜力还存在不存在。
韩思农看向他,摇摇头,“目前不好说,这个消息一经释出后,下周股市开盘,股价肯定会震荡。我们要做好跌停准备。”
“好——”厉永奎感到眼眶涨裂,他起身,又低笑着说了声好。
韩思农沉默地盯着他,看见他神情中充满绝望。
厉永奎的身体先行于理智,不作任何解释,走出了会议室,将讶异的众人,留在身后。
谁都没料到,这只是无限下坠的开端。
关于中止收购的澄清公关稿,自然不会透露任何上峰消息,那么,收购团队必须背锅。否则,他们无法给外部股东满意交待。
跟外部博弈的烂摊子还未完全解决,悦达股东们又开始发难。凃槐最先反水,公开谴责董事会的无能,并发起了临时股东大会,决议重组董事会。
火力全开,直指副总裁兼董秘厉永奎。
厉永奎眯起眼睛,坐在显眼的主位,接受「审判」。他倒也不怵,甚至托腮,偶尔颇为赞同地点点头。
待到将他的「罪状」列举完,他嗤笑了几声,而后站起来,坚定朝外走。
大家哄然,叫他。
他向外跨出一步,转身,笑得嘲讽,“我的命不都掌握在你们手上嘛,被你们掐着玩,你们爱毁谁就毁谁吧!反正话都该你们说完了,就饶了我,让我喘口气吧!”
“厉永奎——”
这次,叫他名字的是齐婼浅。
她脸色肃穆,甚至有隐隐的狰狞。
“厉总,这不是儿戏,我们需要你反省。”
“反省?!”厉永奎觉得更加可笑了,他缓缓地,缓缓地放大笑声,抹了抹眼角因为激动溢出的潮湿,“行吧,你们说了算,我任从处置。”
他的语气,似乎根本没将眼下冲突当回事。
他知道不发一言的韩思农也在看他,可这次,他硬是要执拗,要让韩思农尝尝,什么叫做失控的滋味。
他们已经将一手好牌搅乱了,现在再重新洗牌有何意义呢。
“你们慢慢讨论吧!”厉永奎挥了挥掌,大马金刀地往外走。
也许被他这种反常的气势所慑,没人追出来,也没人敢拦他。
厉永奎以为会等来自己的处分。可意料之外,是他的团队,最先覆灭。
第一个拿来开刀的是徐行,紧接着是财务,而后是法顾……每一项处分公告都看起来那么可笑,却又铁板钉钉。他的核心被拆卸得七零八落,再被重新分配到其他城市。
他成了光杆司令,因为一场「欲加之罪」。
如若不是得了韩思农授意,谁敢动他这位「大红人」呢。
他怪韩思农吗?
老实说,还没到那个地步,成王败寇。他心甘情愿将韩思农拱上高位,那就要做足心里准备,韩思农会需要他来垫脚,用血和泪淬炼成忠诚,替他阻挡肮脏腐败。
他只不过是愚忠,又不是真正的脑袋坏掉。
韩思农没有在金钱上亏待他,他仍是股东,只是将他权力分解,提前杜绝他在悦达兴风作浪的可能。
大概上位者总有上位者的忧虑,他成了杀鸡儆猴的标靶。不难理解韩思农的思路,心腹也能发狠剜,他还不会反扑,以他示众,其实最为合适。
都到了这种落魄田地,他竟然还在为韩思农找理由。
可真是奇怪,人类的感情。
卑微、糊涂,却热烈,绵延不息。
初秋,厉永奎去徐行「下放」的城市出差视察。
工作结束后,徐行接待他。
饭局里清一色男人,准确来说,失意为主导的男人。
这里是悦达效益最差的单位,堪称古时的发落边疆。
徐行不停向厉永奎敬酒,喝得面色通红,眼也通红,鼻腔酸胀。
“厉总……”徐行鼻音浓重,絮絮道,“我还是想不通,为什么是我们……”
厉永奎的手搁在桌上,渐渐攒成了拳头形状。
徐行继续,半是发泄半是抱怨,“我们没日没夜地拼命,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而且,韩总为什么对你,也可以这么狠心,你们不是好兄弟吗……
要说我当初跟着你,没有私心,那肯定不可能。在我心里,你就是悦达的二把手,除了韩总之外,你有绝对的生杀大权,可现在呢,为什么是我们冲锋陷阵在最前面的,挨了刀子,凭什么呀?厉总……我好不甘心,凭什么凭什么……”
厉永奎沉默地饮了一杯酒。
他本来负载着许多人的目光,还有命运,可他似乎并没有负起责任来。因为,他满脑子都是韩思农,被韩思农搅得七荤八素,魂不守舍。
他以为只献祭了他自己,哪知,围在他周遭的人,也不能幸免。
“小徐……”厉永奎哽了哽喉咙,“我对不起你,放心,我会补偿你的……”
“不——”徐行忽然拔高音调,眼底盛着滔天怒气,“不是你该负责的,你难道不跟我们一回事吗,都是被……”
被什么?
被放弃、被驱逐的人。
徐行抖动着嘴唇,说不出口。
厉永奎惨淡地笑了笑,在明亮的灯光下,这个笑容却死气沉沉,还不如在室内的人造绿植来得有活力。
“厉总,你知道我们这种人被称为什么吗?”
“什么?”
“手套傀儡。”
厉永奎怔了怔。
徐行转过头,找到厉永奎的眼睛,笑得发怵。
厉永奎听见他说:“手套傀儡的意思,用完即弃,就不用脏了自己的手。”
韩思农是在回家的半途,接到厉永奎电话。
厉永奎告诉他,想聊聊。
韩思农想了想,说,那你决定地方吧。挂了电话,他让司机调转方向,往城西开。
厉永奎开门时,发梢上还滴着水珠,浑身散发着若有似无的蒸汽,似乎刚刚洗完澡。
韩思农抬了抬眉。
厉永奎一直盯着他,眼神不肯逗留在别处。
“要说什么?”韩思农熟稔地走进客厅,坐到沙发上。
厉永奎垂下眼睫,有些羞愧似的。
就那么奇怪,彷佛理直气壮地坏,理直气壮地伤害,旁人好像就会被骇住,不敢靠近指责。
相反是受害者,该羞愧。
韩思农没看明白,更是没有那个本事,能参透厉永奎的想法。
“我算什么,啊?”厉永奎抬眼,咄咄逼人,将这些时日的愤怒委屈,一股脑儿往外倒,“在你心中,我算什么?!你可真会面不改色地撒谎啊!怎么,连自己也被说服了吧,你对我保证过的什么,你还记得吗,你说你不会把我当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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