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升并不意外,神色还十分平静。
屋里,引玉坐起身,看着莲升说:“这也是你的‘怨气’所致?”
“是他命数已尽。”莲升走去开门,说:“怎么死的。”
门忽然打开,里边的人步子轻,没什么动静,店小二猛往后一仰,定了神才说:“在厉坛上被烧死的,听康家的人说,康文舟是被妖鬼勾到了坛上,然后身上忽然起火,人就烧没了。康家的人跪在门外苦苦哀求,为的就是这件事,如今门外还跪着一片呢,啧。”
厉坛下有孤魂野鬼不假,还有活死人般的僵,可那些僵,哪个不是面容灰白丑陋,把人吓破胆还差不多,怎能勾得了人。
但引玉想起了厉坛上的桃树,还有那模糊不清的人影,不由得问:“知道那妖怪长什么模样么?”
店小二左思右想,双眼蓦地一亮,说:“康文舟是和柳家少爷一块儿过去的,那柳俊说,坛上有一女子身影,身着粉衣,来无影去无踪。”
都对得上了。
引玉歪着身倚在床头,越发觉得,粉衣女子和坛上桃树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无嫌回来不曾。”莲升淡声。
听这名字,小二微微一愣,很快反应过来,立刻说:“丑时刚过,康家便有不少人偷偷摸摸出了宅子,在雪夜里迎到了一人,似乎就是那位仙长,其他人可没这本事叫康家大费周章相迎。”
引玉神色微变,又朝床头卷起的空白画卷摸去,发觉画纸果然潮了。
店小二继续说:“我看那位仙长还比不上两位仙姑,没点上天下地的本事,在雪里慢慢悠悠地走,观她那时深时浅的步子,好像下盘不大稳,虚的!”
就算是被谪贬,那无嫌也是进过小悟墟的,也有呼风唤雨之能,绝非店小二口中路都走不稳之人。
“是劫雷。”莲升笃定。
店小二讷讷问:“还需要继续打探么,我……”
他嘴上不将那仙长当一回事,心上却还在怕着,当时为了躲那威压,他绕着晦雪天狂奔六圈,如今一回想,心有余悸。
“厉坛之祭,康家定下来了么。”莲升问。
店小二摇头:“我买通了康家一护院,那人说,仙长要闭关几日,说不准何时出来。”
“行了,你歇去吧。”莲升说。
等店小二走远,莲升才说:“三道劫雷,如果无嫌全承,的确是要修养几日。”
“天道就算封锁白玉京,也要用雷劈她,不管那雷原是要劈她,还是劈灵命,都足以见得天道的怒气。”引玉慢声说。
莲升颔首,没关门,反倒走了出去,回头说:“该让那戏班子走了。”
引玉窸窸窣窣地穿好衣裳,捏紧衣襟说:“我也去。”
整个戏班子挤在一间房里,宁愿席地而坐,也不愿分开,这伙人当真被康家吓坏了,夜里听见敲门声更是大气不敢出。
“是我。”莲升说。
屋里,本要把窗支起的霍金枝松下一口气,赶紧扭头说:“给仙姑开门。”
是霍兰妗开的门,她连忙抬手说:“仙姑里面请。”
引玉走了进去,庆幸当初店小二给安排了个大房间,否则这么多人挤在一块,怕是要闷死。
见仙姑进屋,不管是地上坐的,还是躺在角落里昏昏欲睡的,全都起了身。
已是后半夜,此时敲门哪能是好事,霍金枝心都提到嗓子眼,哑着声问:“可是康家找来了?我、我看窗外有不少康家的人,康家是不是知道我们躲这来了,我们再在这,会不会连累客栈?”
“如果是为了找你们,那些人犯不着跪在雪中。”莲升说:“这几日康家许是就要封堵城门了,你们如果要走,就趁此时。”
霍金枝心慌意乱,差点没站稳,幸好有白泠湘在后面抵着她的肩。她转头往后看,与白泠湘相视一眼,说:“太快了,我们还……”
“还没找着恩人?”引玉问。
霍金枝犹豫着点头,苦涩道:“岂不就白跑了一趟。”
“再不走,往后康家要逮你们,我们可就保不住了。”莲升直截了当地说。
屋里霍家班的人怛然失色,谁会想往康家手里钻,那康家可是坏到连心肝都是黑的!
边上有人说:“要不咱们还是走吧,要是在这丢了性命,往后要怎么找恩人?”
闻声,一群人纷纷开口劝阻,全都成了惊弓之鸟,连听见大雪压塌屋檐,都止不住发抖。
本意是来找恩人,霍金枝哪料到会把自家戏班子害到如此境地。
白泠湘站在她的身后,见状微微摇头,挤出干涩的声音说:“妹,咱们算了,要不是两位仙姑出手,我们又怎么活得到现在啊,可不能再一意孤行了,往后日子还长着,什么时候来晦雪天不行?再说,两位仙姑的恩,咱们也没还啊。”
霍金枝扶着桌,心知两位仙姑不喜受人跪拜,微微躬身说:“的确不能愧对了仙姑的好意,多谢仙姑搭救。”
莲升暗暗看向白朝阳,果不其然,白朝阳还在捂着胸口,掌心下定藏有东西。
“无妨。”她平静道。
白泠湘抬起窗,一双眼被风刮得差点睁不开,在看见楼下的人后,忙不迭缩了头,着急问:“可是咱们怎么走,屋外全是康家的人!”
“不必操心。”引玉说。
霍金枝沉沉叹出一声,目光闪躲不定,说:“那便依仙姑所言,仙姑已保我们两日,切莫再让仙姑为难,都把东西收拾收拾,今儿……就走吧。”
众人纷纷收拾起衣箱,在整理行囊时,有人无意撞上了背篓。背篓一翻,那双腮绯红、穿红戴绿的人偶滚了出来。
人偶眉心的念果然消失了,如今不过是个平平无奇的人偶。
霍金枝僵住,连忙说:“别看,赶紧将它扶起来。”
边上的人紧闭双眼,蹲下摸索着,赶紧把人偶扶了回去。
引玉故意问:“你们的祖师爷显过灵么,上次你们连戏台都被康家砸了,却不见它现身。”
霍金枝见背篓已被立起,拍了两下胸口,把气拍顺了,才惆怅道:“听祖辈的人说,祖师爷是现过身的,穿着一身戏袍,说话跟唱曲似的。自打我们这辈接手,就从未见他显灵了,也不知是不是我们供得不够好,又或者……神仙已不在世。”
白玉京都成了那样,神仙能显灵就怪了。
引玉索性不再发问,转身走:“你们先收拾着,我到外边看看。”
霍金枝连忙说:“仙姑小心些。”
众人紧赶慢赶地收拾东西,所幸他们原就只打算在客栈小住两日,东西未拿出来太多,整理起来也轻松。
引玉下了楼,莲升却没跟上去。
屋中,莲升掌心一翻,一些金珠美玉躺在掌心,在昏暗烛光中闪闪发光。
霍金枝忙着整理衣物,若非莲升把手伸过去,她还注意不到那些贵重玩意。
她怎会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推起莲升的手说:“仙姑使不得,我们恩情难还,可不能再收这些了。”
“拿着,路途遥遥,莫要枉费我一番好心。”莲升说。
就好像在厚雪下掘到了一撮未灭的火,霍金枝眼眶温热,哪料这看似最冷心的仙姑,竟有着这么柔软的心肠。
“日后别忘了再来。”莲升又说:“手伸过来。”
霍金枝伸了手,被一捧冰冷的金珠宝玉烫着手心。
“等晦雪天春还再来。”莲升转身。
于晦雪天而言,“春还”二字,遥比水中捞月。
霍金枝一时竟不知,仙姑是不是不想他们再来,嗫嚅道:“春还,那得是何时啊,我们这一走,还能见得到二位么?”
“再过些时日,雪就该化了。”莲升推门出去。
路过“听宵雨”,莲升微微停顿,察觉屋里没了生气,不知谢聆又上哪去了。
楼下静凄凄,引玉连灯也不点,所以远远只看得见一个漆黑的轮廓偎在桌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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