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话要说?”引玉停在树边,看树叶娇俏可爱,委实想伸手拨上一拨,但她记得康文舟就是这么死的,不得不忍着。
丫头心急如焚,抬手扯住枝干,将枝叶往下一压,一根连着木牌的红绳顿时从上坠落。
引玉抓到那被烧去一半的木牌,不解其意。
小姑娘还是焦头烂额,嘴里发出“啾啾”音,一个劲朝树底下看,不住地跺脚。
就这么个音,引玉哪知道她想说什么,揣测着问:“想让我们把僵尸都除了?”
薄粉敷面的丫头连连摇头。
想起大火中的另一个身影,引玉眯起眼问:“救谁,救它?”
丫头双眼骤亮,却猛地望向别处,面上露怯。
“你怎么来了。”莲升忽然开口。
远处一个身影提剑靠近,除了谢聆,还能是谁。
谢聆是来除妖的,康家的下人在客栈外跪晕了几个,康家管事的想求他出手,却不亲自前来,只会使唤这些为了粒米连命都不要的仆从。
不过,他来此可不是为了帮康家复仇,身为修仙者,的确是要斩妖除魔。
谢聆还未出声,瞳仁陡然一震。不是慌乱,也压根称不上欣喜,他呆若木鸡,回神后夺步而出,朝那粉衫丫头奔去。
小姑娘被吓得不敢动弹,身形淡得飞快,转瞬没了影。
谢聆发疯般四处找寻,喉头间似乎堵着话,只挤得出嗬嗬声。
“谢聆。”莲升朝他后心一点。
谢聆被定住,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失魂落魄,额角有汗滴落,颤着声说:“我听说此地有妖,再加上刚才鬼气大动,所以才前来探查。”
引玉解下了树枝上的木牌,慢声说:“祈福求吉的木牌。”
翻面后,她看到了寺庙的名字,念道:“祥乐。”
莲升收手,朝引玉走近,说:“祥乐?树多半就是从那里迁来的。”
作者有话说:
=3=
第89章
“祥乐”二字, 就好像大火一撮,将谢聆心头的炮仗点着。
谢聆丢开剑,刚刚安定下来的心神又被搅乱,他惊慌失措, 像疯子, 又像饿兽, 只管将引玉手中的木牌抢过去。
引玉干脆给他,不知谢聆何故变成这样, 这疯疯癫癫的样子,比初寻到长命锁时更夸张。
谢聆一双眼凑得极近, 要将木牌上的纹路全部看清楚, 哑声说:“祥乐。”
他眼里虽也有浓重恨意, 但他是山谷,是深不见底的寒潭, 总能将波涛汹涌的心绪捂在其中, 这一刻,他才完完全全失态, 双手不住战栗,十指却不敢用劲,唯恐捏碎了这焦黑的木牌。
“祥乐,祥乐,祥乐——”谢聆每一个字音都咬得极重,浓浓的悔、恨和悲恸从喉头倾泻而出。
引玉伸出掌心, 不顾谢聆还在癫狂地重复那二字,只说:“给我。”
谢聆终于移开灼灼目光, 一双眼通红无比, 像在和自己的心博弈, 手每伸出一寸,都是自我折磨。
他还是把木牌放到了引玉掌心,蓦地盯向瑟瑟发抖的桃树,哑声问:“刚才的丫头,是这棵桃树变的,是不是?她就是康家口中的‘妖’,就是她杀了康文舟?”
“如今看来,应该是的。”莲升走过去拨了桃树,枝叶不见动,看来那桃树化作的“精怪”心防颇重,轻易不现身。
谢聆涕泗横流,他也想触碰桃树,可指尖还未触及树皮,又猛地收回,良久才痛快地仰头大喊:“杀得好,惩奸除恶,杀得好!”
他的情绪变得飞快,痛快不过片刻,又自言自语般问了一声“为什么”。
“以前见过那丫头?”引玉打量木牌,说:“树枝上挂有木牌和红绳无数,但都烧糊了,只这一这块还算完整,得是将它视若珍宝,才会妥善保存至今。”
谢聆摇头,连头也摇得悲怆。
“素未谋面的生人,值得你大失常态?”莲升问得尖利。
谢聆黯然魂销,紧盯面前桃树,抬手往嘴唇上指,说:“她这里,长了一颗痣。”
迄今为止,引玉印象里能掀得谢聆心潮大动的,只有谢音和康香露,可谢音和康香露有没有痣,她还从未注意过。
“还有这里,也有痣。”谢聆指着鼻梁,哽咽道:“世人常说,痣乃是前世因果印记,只要灵魂不灭,就算喝了忘醧千百股,也会带到现生。”
“痴人说梦罢了。”莲升平静道。
谢聆剧烈摇头,连眼泪都飞溅而出。
引玉百感交集,打从第一次认识谢聆,她便觉得,此人虽然苍白得奄奄一息,却能拖着涸泽般的身躯,怀着满腔的恒心定力,不知疲倦地斩妖除魔。
可此时的谢聆,却成了一个不知归途和去路的旅人,他要么木愣愣,要么疯魔一般,脸色灰白,眼下青黑,好像生机全无。
“知道祥乐寺在哪吧。”引玉笃定。
谢聆支不住身,无力地盘腿坐到树根下,目光呆愣涣散地说:“在那,卧看山上。”
卧看山,又是卧看山!
百年前那一桩有头而无尾的惨案,破开重重雾障,隐约显露真容!
引玉怔住,戏班子在卧看山遇到灵命也许是巧合,但顺着水流漂到晦雪天的卧看山村民,一定是因灵命而死。
“看来你也一定进过那座寺庙。”莲升俯瞰谢聆。
谢聆倚在桃树上,双眼无神地说:“我和妹妹曾在祥乐寺里避难,那是在她……受伤之后。”
“寺中有多少桃树?”引玉又问,“里面可有披发僧人?”
谢聆低头,连语调都悲戚得好像了无生息,说:“披发的没见过,寺中栽有桃树无数,其中有一株已近成妖,火烧不化。”
“你那时还没入道吧,如何得知那树近妖?”莲升扭头看向桃树。
“是一位扫地僧告诉我的。”谢聆答。
“看来,此树就是祥乐寺里快要化妖的那一株。”莲升有了头绪,“灵命特意去了卧看山,粗算时间,和戏班子遇难的时日差不远。”
引玉眉心些还有些许疼痛,她自己揉了数下,身边的莲升正若有所思地注视着脚边。
方才钟声大响,如今厉坛下的鬼祟还在躁动不安。
莲升冷冷开口:“一次渡三魂,是为积累福报?待无嫌此次下完厉坛,便将这树移走,再把石像前的鬼魂全部放出,让灵命渡不得。”
她转头捏起引玉的袖子微微掂量,又说:“冰窟下的墨字,还是去了为好。”
“顶巅的石珠已被取下,那字是天道所书。”引玉摇头:“暂不管它。”
“祥乐寺在卧看山何处?”莲升低头又问谢聆。
谢聆回光返照般,突然间有了精神,他起身把长命锁从衣襟下扯出,死死缠到树枝上,说:“东面山腰,临江那一侧!”
他弯腰捡剑,撑着身亦步亦趋地跟了一段,被引玉回头看了一眼,他才停下。
“你也要去?”引玉慢声,“我以为你不愿离开这株桃树。”
谢聆手在抖,被他用来当撑身的剑叮铃扭动,他哑声问:“古籍上说,有妖几近化人,会以人魂魄为食,夺其命数,化作那人模样,将其取而代之,被吃下的魂可还能吐出?”
莲升无悲无喜地看他,反问:“变成你皮骨养料的五谷,可还能变回原原本本的样子?”
谢聆双眼通红,扭头看向身后桃树。
莲升抬手一攥,一股力便把谢聆拽到厉坛十尺外,说:“这株桃树事关整座晦雪天,背后是成百上千的家户。你有恨,有书不尽的悲戚,旁人也有恨,也会痛,望你三思。”
谢聆倒在地上,仰观着灰沉沉的天问:“我能和二位仙姑一起去卧看山吗。”
“你留在晦雪天。”莲升说。
天快亮了。
那日引玉去挖两面佛像,回去的路上碰见两人在交谈,那两人似乎怀疑,所谓的失魂症是康家编造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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