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劳烦你留在此处了。”引玉对那一妖一僵也不甚放心。
薛问雪颔首便走了回去,半个累字也不说。
这河自然也是从一溪翠烟淌过来的,途径万里远,其间有支流无数,而这干涸的河床,当属支流之一。
沿途前行,果真能见到零零星星的屋舍,再往前走一段,便能看见昔日的村落。
村中果然空无一人,这地方滴水全无,人得靠水活命,没有水,村民自然全搬走了。
草木难寻,风沙自然也大,引玉刚想开口,便被扑面的尘沙呛了个正着,忙不迭屈臂遮住口鼻,闷声说:“此地以前供奉龙神,或许能找到一些祭拜的痕迹,祭拜之处向来是神仙显形之地。”
“不错,那时龙神玩忽职守,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是龙娉佯装龙神代为‘掌管’,找到供奉之地,或许就能找到她昔日的巢穴。”莲升一转手腕,一顶白纱斗笠倏然出现。
可她不是要把斗笠戴到自己头上,而是撩起素帘,往引玉发顶上戴。
素纱一垂,扑面的风沙是被挡开了不少,引玉眼前却也变得白蒙蒙,好像隔了雾。
“到村里走走。”莲升转而抖开丝巾,遮在自己口鼻前。
“还是你细心。”引玉抬手,替莲升把丝巾系好在脑后,“你自己就不怕尘沙入眼?”
“无妨。”莲升黑发乱洒,发丝间还夹了沙粒,她随手一拨,想来也拨不干净,干脆收了手。
这村子比以往她们见过的村庄都要寂寥,是寂寥而非惨烈。
此地屋舍完好,只是泥壁上落了些无意留下的刮痕。
壁不见断,瓦不见碎,再看院子中的箩筐和板车,全都完整且有序地放置着,若非盖着厚厚黄土,看着像是还有人住在此地。
村中一切好像井然有序,只是没有人,村民们似乎在一日之间忽然决定迁居,只是匆忙收拾了一些行囊,便踏上行程。
引玉从屋舍间穿行,连殃书也没见着,停在一户人家的门前,说:“这地方看起来不像是发生过妖患。”
莲升恰也是这么想的,推开那户的门,说:“照薛问雪所说,许千里除妖的地方是在不移山附近,而非山中村落。”
“不错,我想的是,龙娉既然要村民供奉她,万不可能将巢穴筑得太远,当年她是因故出行,才恰好被许千里撞上。”引玉推断。
“所见略同。”莲升颔首,推门入室。
因为门窗关得极好,所以屋里积尘不算多。桌上空无一物,床板上连褥子都被拿走了,只一些零零碎碎的器物,比如柜子和木架一类不便带走的,还在屋里陈放着。
引玉拉开柜子一一查看,放在柜里的东西没几样,自然也找不到供品。
莲升查看了床下和柜子底,同样什么也没找着,甚至连香烛也没有,看着不像是常常要供奉龙神的。
引玉偏就不信了,又翻找一通,最后目光落在了一处草帘上,那草帘动了动,后面似乎藏了什么东西。
莲升见引玉放慢了步子,扭头问:“怎么了。”
引玉轻嘘一声,朝墙面缓缓靠近,捏住草帘一角后猛地拉开。
草帘后竟是没有关拢的窗,是因为有风钻窗,所以这帘子才微微摆动。
窗敞着,薄薄草帘又怎么挡得住漫天风沙,可偏偏屋里积尘不算多。
“怪事。”引玉抬指从窗沿上一拭而过,这一处的积尘可比屋中要厚得多。
她揣摩片刻,说:“这窗一定是后来才开的,窗往外开,总不能是屋里忽然生风,把它撞开了。”
莲升走过去,微微眯眼,说:“在我们之前,有人来过。”
“龙娉?”引玉想不到其他人,“找遍整个屋也找不到供品,难道是被她拿走了。”
“极有可能。”莲升合上窗,转身说:“去另一户家中找找。”
引玉抬眉,出了院子便往另一户走,过了栅栏便推门,说:“如果真是龙娉,那她也算小心,竟没将屋里的东西翻乱。”
“可惜仍有疏漏。”莲升这次入室,不再到处翻找,而是先把窗前草席掀开,说:“窗纸破了。”
引玉走过去,认出这窗纸是后来破的,且还不是因风而破。
窗纸因为放置多年不曾更换,所以一戳就碎,如果是风,裂痕定是大片,此时它却只是破了个两指宽的孔。
观破洞边沿干脆利落,好像这纸是锅里煎得脆生生的饼。
“像是被人戳了一下。”引玉伸出两根手指试探,转而低头看向房中墙根,说:“要说是风卷起什么东西撞碎的,那角度可谓刁钻。”
“从界碑到这村子,寻常人得走上半天,半途见这地方热不可耐,且又荒无人烟,总不该还要硬着头皮往里走。”莲升淡声。
引玉关上窗,笃定说:“龙娉,一定是她。”
莲升这才回头找起屋中供品,在柜子里用两指嵌出了尾指长的断香,“你看。”
引玉扭头,轻呵一声说:“龙娉真是够丢三落四的,要拿也不拿干净。”
“那两只小妖口中的她,就不像是细心慎独之人。”莲升将那断香扔回柜子里。
这户人屋中还放有书案,只可惜书册之类的全被拿走了,笔架和砚台也不剩,若非案上留有几滴还未擦去的墨汁,引玉许还不觉得,这书案是用来写字的。
引玉将靠墙的鼓凳拉了过去,拍开灰慢腾腾坐下,坐下才觉得,凳底略显不平。
她低头朝下看,方知并非凳脚不平,而是铺在地上的草席微微隆起一块,底下似乎藏了什么东西。
“看到什么了。”莲升投去目光。
引玉起身移开凳子,以为草席下会是纸钱之类的供品,揭开才知,是一薄薄的书册。
这册子上留有不知道多少年前的足印,头几页将掉不掉,许是临走那日落在地上,被主人踩踏了几下,那人只记得将草席拉好,却忘了把册子捡起。
“书?”莲升也诧异。
引玉弯腰捡书,粗略翻了几页,看得双眼微亮,慢声说:“这人平日喜欢作诗,日常之事都记进诗里了,也幸好这墨好,再过百年也未必会褪色。”
“看看。”莲升看了过去,捏起书角说:“或许能在诗里找到供奉之地。”
引玉只好从头开始翻,好在这人什么琐事都会写进诗里,比方鸟偷吃谷子,比方旁人家的狗撞得他跌了一跤,再比方今日有未下雨,多少天不曾下雨,都能在诗里找到痕迹。
这倒是庆事,此人啰里啰嗦,又小心眼记仇,多翻几页便能看到,同村的人借他香烛和梨子不还一事。
借他香烛和梨子的人住在村口,离龙神的巢穴最近,但从某一日起,那巢穴里外便全是蛇鼠和虫,压根就是被鸠占鹊巢了。
毕竟以前龙神在时,那巢穴里外百尺,都找不到其他活物留下的足迹。
寻常人并不会想,龙神会不会是泯灭了,只会觉得,这降雨的神多半是挪了窝。
想来龙娉就是在那时出现的,她小施术法把百里外的乌云拖了过去,所以不移山浅下了半天的雨。
这写诗的哪会错过这等奇事,在诗中写,降雨是因为龙神归来。
这人还写,众人料想此乃龙神迁居的示意,雨只下在不移山南段,是让他们日后都到南段祭拜。
于是村民备好供品,顶着炎炎酷暑朝不移山南段赶。天上乌云看着近,赶过去却要花上一个时辰,且靠近了才知,那大片乌云有一半是在不移山外。
村民面面相觑,也不知龙神是不是想舍弃不移山了,好在……那日有不少雨还是下在了不移山的,应当不算舍弃。
众人跋山涉水,终于找到雨下得最密的那一处,那地方离界碑有近一里远,看起来很是荒芜,山丘也显得平了一些,和此前龙神所居的山脉有着天壤之别。
更离奇的是,洞穴不在山丘上,而是在山脚处往下走,好好的飞天神龙,似乎成了走地蛇。
众人不敢进洞,便把供品放在了外边,一个个伏地长拜,问龙神为什么不降雨,为什么搬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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