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绳一端还缠在莲升脖颈上,门一开,冷雨冷风呼啸而近,刮得她黑发飞扬。
引玉把红绳牵紧,迫使莲升不能再往外迈出一步,她贴近莲升后背,说:“莲升,你真像那一离了床就翻脸不认人的。”
莲升脖上微紧,她侧身朝屋中床榻指去,说:“床榻在那呢。”
引玉也不是只顾取乐之人,慢腾腾解开红绳两端,迎着雨把莲升的头发重新系上,说:“下回到了榻上,我倒要看看,你还是不是这样。”
红绳重新系上发梢,莲升转身看向引玉,眉心花钿红得惊人,说:“我看你才是那离了床便翻脸的,说得好似我们从未做过那档子亲密事。”
引玉盯向对方越发艳红的花钿,抬手一碰,“这么说就俗了。”
莲升环上她腰,腾身便直上九霄,一施金光,登时滴雨不沾身。她冲着引玉的耳,不疾不徐地问:“这样还算不算翻脸不认人?”
引玉怎说得出“算”一字,她懒散成性,如今上天也用不着自己使劲,何乐而不为,改口就说:“翻脸的是我,刚才我说的全是玩笑话,只是为了寻你开心。”
莲升不作声了,九霄自然有九重威压,所以寻常人成仙登天梯,必须顶得住这泰山压顶之势,才进得了白玉京,她如今上天亦然。
威压一沉,引玉也屏息凝神,戏谑的话再说不出。
乌云冷雨全到足下,到九霄上便见瑞光烁烁,底下白玉京寂静冷清。
引玉落在冰雕台阶上,仰头望向白玉门。
不错,记忆中的白玉门正是如此,只可惜如今门上已见不着那乌云踏雪的猫。
耳边是咚隆声响,当真有东西在冲撞天门,然而看门里寂寂,压根连个匣影也见不着!
莲升站近白玉门,抬掌贴上门上禁制,掌心顿时被撞得发麻,禁制果真有所松动。
她眸色顿沉,缓缓将掌心往里推去,感受到禁制上的无形裂痕,便是在那裂痕间,原属她的神力在一股股往外涌。
“如何?”引玉走了过去,方一抬手,便被门上罡气刮得手掌发疼。她拢起五指,只好盯向莲升徐徐往里伸的手。
未能伸得进去,那禁制只是出现裂痕百道,却没有彻底破碎。
“仙辰匣在。”莲升手往里再探近一寸,便被罡气掀得往后趔趄,不得不收掌说:“里面若非幻象未散,便是有术法遮掩,只是遗漏了白玉门,否则我也看不到门上的刀剑劈痕。”
“此前我便隐隐觉得,白玉京不可能忽然间空无一人,诸仙神如果下凡,那合该找得到蛛丝马迹。”引玉轻呵,揉起被刮疼的掌心,“里面怕还是血流成还,遍地……尸骸。”
引玉垂在身侧的双手微微一颤,她曾也身中幻象,清楚幻象勾起的杀念。
是了,当年的尸海又能由谁清扫,众仙神如何互相厮杀,白玉京的惨状只能比芙蓉浦更甚,如今眼中的寂静,只能是假象。
莲升思忖片刻,不想就此罢休,干脆朝禁制震出一掌,门里仙辰匣还在撞门,她哪能轻易言弃。
掌风出去,更凶悍的罡气反震而来。
莲升虎口发麻,忙不迭支开纸伞,挡在引玉身前,冷声说:“仙辰匣必已千疮百孔。”
“看来这门还是不能硬闯,所幸你后来还修出了莲身,如果只有这仙辰匣。”引玉一顿,慢声说:“你怕是会痛到魂飞魄散。”
莲升面色越发苍白,花钿色浅了几分。尤其如今离白玉门近,她和仙辰匣间的牵系越发分明,那断手断骨的痛堪称灭顶。
引玉忙不迭将莲升往后一拉,说:“回去!”
两人遂又穿云而下,不得不回到芙蓉浦。
离远后,莲升果真好受了些许,苍白着脸推门入室,长舒一口气说:“无妨,倒还能忍。”
她见引玉还在看她,推了对方的肩便说:“乏了不歇,看我做甚。”
引玉只好别开眼,手腕暗暗一转,想施出一缕灵气。
不料被莲升识破,莲升按住她的手,说:“我如今好了许多,你这灵气能省则省,别让我日后还要施予你。”
“当真?”引玉当莲升是在硬撑。
莲升淡声:“我说过假话不曾?”
倒是不曾。
引玉只好坐到镜台前,表面上没在看身后之人,实则在借镜打量。只可惜此屋虽已被莲升施术打扫,镜面仍是朦朦胧胧。
只见莲升闭眼顺气,片刻后神色果真和缓了些许,花钿也恢复平常。
引玉如释重负,这才得以思索其他。
当时无嫌留在画中的三句话,如今全都找到了答案,香满衣和云满路的念,再到芙蓉浦,遂见孤风月楼,可惜……还没能见到林醉影。
莲升轻吐浊气,睁眼走到引玉身后,平静注视起镜中人,说:“没什么好担忧的,一切变故都将尘埃落地,因何而起,便会因何而止。”
引玉侧过身,微微仰头看向莲升,说:“也是,只是天地劫难尚能平息,众人心中的痛楚又该如何消弭。”
“这是众生从有情到无情,再从无情到有情所留下的痕迹,作甚要让它消失无形。”莲升说完,抬手往引玉眉心处轻点,忽然问:“你当初下在灵台的禁制,还余有多少尚未消除?”
“灵台?你探就是。”引玉定定看着眼前人,明明聊的该是无关风月的事,偏她一哂,慢慢悠悠说:“如今想想,你轮回七世也算好事,若非你如此,我也钻不了那空子,你可知你七世以前有多难高攀,我那时可不敢和你说笑的。”
“我看未必。”莲升微微俯身,不急于探查引玉灵台,只是神情静静地与她平视,说:“你是有少说几句,但绝非‘不敢’。”
引玉不退不避,甚至抬手捏住莲升的食指,说:“还得亏有那七世,否则我哪逮得到时机闹你,所幸天道忍我至此。”
此话不假,若非七世轮回,小悟墟里不可企及的上神怎会沾染凡间诸念,怕是就算过百年千年,一颗心也不曾有变。
只知做天道之刃,行所司种种,不懂己欲为何,好似单因天道而生,为天道而死,心大到能包容天地诸物,却又小到容不下一个杂念私欲。
此番七世轮回,未使她从云海跌至污泥,她从未陨落,只是因她所见所感俱是红尘五蕴,所思所想俱离不开人间六尘,她还是心怀诸物,却也容得下欲念迷惘。
从“泽芝”到莲升,她无疑破戒无数,破的实则不是禅心,而是当时拘泥,如今她是有情神,当的是天道的有情刃。
“改日你该同天道求求情,省得日后全是苦头。”莲升施出金光,探入引玉灵台。
引玉顺势合眼,灵台里温温热热,诸绪被轻轻拨动,那痒意直贯心头。她一抖,把莲升那食指握得越发紧,说:“我吃的苦头还不够多么,我总感觉,我已经还了很久的债。”
莲升不再应声,闭眼再睁,足下竟是白玉长案,此为——
灵台。
灵台上有画卷一幅,画上空无一物,纸面金光时隐时现,那剔透而无暇的模样,像极脂玉。
此前没能探明,如今莲升记忆复苏,境界恢复少许,再探才知画上竟然有无形锁链。她抬手覆上去时,有墨色一闪而过,看它走势,是锁链无疑。
此链便是禁制所在,凑近能闻到隐约墨香,约莫是墨汁凝成的。
莲升虽已看不到锁链的形,但觉察得到掌下涌动的浩瀚灵力,这灵力敌我不分,也许就算企图破开禁制的是引玉,也会受它伤害。
画上墨迹全无,画首画末虽都是展开的,但因为上边缚有无形锁链,故而拧作一团,好端端一幅画,乍一看像是玉造的麻花。
锁链上寒气逼人,风刀霜刃刮得莲升手心皮开肉绽。
看得出,当时下禁制时,引玉对自己根本不留情,差一些就把锁链打成死扣。要真是那样,就算身怀翻天之力,也未必解得开这禁制。
莲升还是没有移开手,掌中施出金光无数,金光一笼,那长索如何还能藏踪匿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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