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之久,女孩等得心焦,可如今还没和阿娘说上话,阿娘便要走了。
她失魂落魄,趔趔趄趄地追了出去,原先按捺住的悲戚,在这一瞬撞开闸门,化作眼泪奔涌而出。
女孩边追,边哭喊:“猫儿仙,求求你替我照看阿娘的尸身,我还有一句话想和她的魂说!”
被束缚在煞气中的阿娘也在挣扎,可煞气如山,压得她动弹不得。
阿娘显然是被挟持了,她原是不愿走的,却被夹在其中,一瞬便离了有数十尺远。
莲升神色微黯,眯眼说:“龙娉是在引那女孩儿出去。”
“好歹毒的心思。”引玉自然追上去了,她得亲眼见到龙娉,才能证实猜想。
远处,女孩阿娘的鬼魂还在挣,她挣得用力,口也张着,似是想大喊,可喉咙被煞气堵得严严实实。
她是觉察到了煞气的意图,想阻止那丫头追她。
可女孩儿岂会善罢甘休,她跑跑跌跌,双脚都磨出血泡,也没有止步,后来已是跑得气息奄奄,眼冒金星。
“归月来了么。”引玉回头,看向树林深处。
归月多半是出手了的,只是此时的她才封锁小梧墟,又画下符箓万张,到了灵力大竭之境。
这般情况下,龙娉要想摄她的魂,可谓是轻而易举。
“看不到,追那煞气就是。”莲升淡声。
不远处,女孩紧追煞气,跟着狂奔了数百成千尺。
龙娉分明是想把女孩往小羡村外带,好避开归月。
这一路有几分熟悉,看到那道拖曳出来的血迹,引玉明白,这是女孩此前拖尸走过的路。
女孩本就只余一息,又是七八岁的年纪,这么跑下去,非得跑出性命不可。
只见她面色煞白,瞳仁将扩不扩的,灵台中的那缕生气快要耗竭。
“归月……”引玉又朝来处看去,还是看不出丁点风吹草动,似乎归月还在小羡村守尸。
女孩急急喘气,望见煞气拥着她的阿娘过了河。
是她洗尸的河。
河水并不湍急,如今浅得跟溪涧一样。
可对于干旱的小羡村来说,这么点水已算得上宝,聊胜于无。
引玉直觉不好,随后便见女孩趔趄着过河。
女孩踩到了滑腻的石子,直接栽倒下去,磕得脑袋血流不止,把河水都染红了。
煞气拥上前,一个声音从中传出,还真就是龙娉!
“你阿娘是死在这的,你也死在这,便当是死同穴了,你说,我想的是不是万分周到?”
龙娉字里全是残忍,尤其她话中带笑,好像真的为旁人煞费苦心。
那归月呢?
引玉再度回头。
她看不见归月的形,却见沙石扬起,凝成球状朝浓浓煞气袭去。
女孩阿娘的魂还在煞气中,龙娉素来恶劣,竟用阿娘的魂来挡。
沙石未击上前,倏然散开,随之便见煞气被抓出数道爪痕,显然是归月在声东击西!
归月啊,是聪明的。
煞气被击散,龙娉怕了,一条断尾的蛇从中跌落,蜿蜒着爬远。
女孩阿娘的魂自半空跌落,扑到河中,手忙脚乱地想将女孩捞出,可她只是鬼魂,手轻飘飘从那躯壳上穿过,根本捞不着。
“她快要死了。”引玉站在河边,这些都已是旧事,她爱莫能助。
可是,这丫头应当死不透,否则她的残念幻象,又怎能留到如今。
阿娘的魂看得见归月,她猛地跪地,哭喊道:“仙姑,求您救她,求您!她叫裴知,家住灵犀城外小羡村,她、她的生辰八字是……”
她也不知救命需要什么,一股脑地说了出来。
归月灵力不济,当也帮不上忙,此前分出一口生气,已算是尽力而为。
裴知的阿娘又喊:“她自幼懂事,若非她长了一双阴阳眼,能看得到鬼祟,村里多半人活不到如今。小羡村就靠着她在鬼祸来时提前告知,才躲过了一次又一次的灾,她做了那么多的善事,难道……还不能多活几载么!”
“她年纪这么小,连小羡村都没有踏出去过,没有听过外面的鸟鸣,没有见过行路的商人,甚至还没有去灵犀城赶过集,世道当真如此不公吗?”她哭喊。
不知归月说了什么,阿娘哭着哭着竟喜笑颜开,磕头道谢。
引玉还未想通,归月要怎么帮,便见裴知几欲离窍的魂被按了回去,随之,有一道生气凭空逸出,钻入她的灵台。
魂要出窍,证明寿命已尽,此番是要起死回生才行。
回生啊,一缕生气哪里够,还得把魄也分出去。
人在胎中初成时,便有魄。
魄在,才能顺应天理,由垂髫到古稀,好比蓬生麻中,不扶而直。
归月这么做,才称得上是真的起死回生,而不是吊着裴知的命,让她做活死人。
引玉微怔,没想到归月会这么做,对如今的归月来说,这么做无疑是在自寻死路。
“她……”她微一顿,哑声说:“难怪会落到龙娉的手里,也难怪龙娉不愿抛下她的躯身,这能不记恨么。”
分了魄和生气,裴知额上那天胎的印记便被抹去,龙娉可算是白忙活了。
“归月心善。”莲升说。
未几,裴知长吸一口气,猛地挺身而起。她睁眼见阿娘,哭着想抱上前,却扑了个空。
阿娘又哭又笑,说:“赶紧谢谢仙姑,要供奉她,要敬她爱她,三生三世都不可忘记她!”
裴知额上伤痕飞快愈合,她爬到岸边,朝着归月下跪,哽咽道:“多谢仙姑,大恩大德无以为报。”
她应当是听到了什么,所以问:“这小羡村,我不能呆了是么,可我还能上哪去?”
“往东?往东好,我还从未离开过足下这片地。”
“扪天都啊,竟是你庇佑之地?那我一定要去看看。”
“你还想找一株桃树是么,还是快要成妖的桃树,你……将她弄丢了?”
良久,裴知状似自言自语,又说:“我记着了,如若我沿途碰得到她,一定会同她说,你有多心念她。”
她眼一抬,诧异道:“仙姑要去擒那驭鬼的妖?可要当心!”
说了许久,裴知不得不转身离开。
转身的一瞬,她微微后仰,像是后脑勺被人拽了一下。
引玉看清楚了,是一缕念被抽了出来,念中想必包含着关于归月的种种。
“归月抽这神思做什么?”
也难怪,此地会有裴知的残念。
莲升不言。
裴知丝毫不觉,慢步往回走,在埋下阿娘后,匆忙收拾了包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小羡村。
得了归月的生气和魄,裴知长得飞快,转眼便抽高了许多,面貌也有了些许变化。
她穿的还是一身粗布麻衣,黑发乱糟糟束着,可眉眼间,隐约能看出归月的影。
“有了归月的魄,也难怪她会越来越像归月。”莲升目不波澜,好像心静如水,“归月此举,或许是不想她迷失自我,要她将这面孔全当作是自己的。”
引玉轻而无奈地呵笑一声,说:“裴知,竟就是跟在阮桃身边的那只僵。”
莲升颔首,“难怪阮桃说,那只僵有几分像归月。”
引玉眼皮怠惰一掀,慢声说:“归月托裴知留意沿途,是因为她已到过祥乐寺,去晚了,桃树已经不在。她待阮桃当真上心,到了这时,还一心想着。”
“再看看。”莲升指着裴知说。
裴知果真一路东行,她忍饥挨饿,不得已混到流民之中,还真忘了救她的猫儿仙是什么模样。
她有时候会摸自己的脸,总觉得自己不该是这副模样,可是,她又该是什么模样?
她……
不知道。
裴知随着人群而行,东行时气候渐好,能讨到的粗粮稀粥也多,还以为很快就能安居了。
不料,过了卧看山,竟连袄子也不足御寒,连地上捡到的草席都得拿来裹身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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