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鱼泽芝摇头,朝门外微努下巴。
邬引玉会意转身,走到沙发边上一坐。
身侧微陷,是鱼泽芝坐了下来。
打从邬引玉认识这人以来,好像还是头一回看见对方坐得如此不板不正。
鱼泽芝翘起一条腿,往后倚着,冷淡的眼里浮上一丝复杂之色,说:“是我送你来,但为什么是此处,又为什么是邬家,那是我应了你的请求。”
邬引玉没想到,到头来竟是自己瞒了自己。
再一想,梦里她的确有过请求,只是从未听清。
“你在这当中还做了什么?”她问。
鱼泽芝徐徐道来:“我把藏了你魂魄的十二面骰掷下两际海,在你转生后把你找到,再将你托付给邬家,下了狠话令他们不敢将你遗弃,仅此而已。”
她微作停顿,径自把邬引玉桌上的烟杆拿到鼻边闻。
太近了,邬引玉指酥心麻,就好像对方闻的并非烟杆,而是她。
“我么。”鱼泽芝将烟杆一旋,红穗飞扬,“我本是想随意投生一处,不料所到之地离你太远,便夺舍了鱼家夭折的小孩。”
“那你为什么要在邬家上吊。”邬引玉皱眉,按住鱼泽芝的手,总觉得那烟杆再旋下去,她的心,就要跟着飞起来了。
没想到,鱼泽芝手腕一转,那绿玛瑙烟嘴顿时朝邬引玉唇边逼近。
邬引玉直勾勾看着这人,慢悠悠张开唇,露着牙把烟嘴咬住。
“都说鬼死成聻,既然要假作威胁,那当然要演得够真,才能叫他们不敢弃你不顾。”鱼泽芝淡声。
邬引玉咬着烟嘴笑了,这人果然里外两副面孔。
鱼泽芝闻着烟窝,循着杆子逐至邬引玉唇边,陡然顿住,气息缠绵着说:“夜深了,明早天一亮我们就走,今晚早些休息。”
邬引玉握住烟杆,松开说:“行,送您回房。”
说完,她把鱼泽芝送到走廊,看着那扇房门关上,才从一众纸扎间穿过,再回到房中。
约莫过去半小时,邬引玉房门一敞,里面蹑手蹑脚出来一个人影。
邬引玉捧着转经筒悄悄下楼,在后院寻了块地,找来铲子挖出坑,把那玩意儿埋了进去。
她知道这东西就是个定位仪,有这东西在,她根本没有藏身之所。
但五门要是找过来,她料想鱼泽芝会有应对之法,届时,她们就完完全全是同一条绳上的蚂蚱了。
埋好转经筒,邬引玉汗涔涔地回了房,稍稍冲了个澡,后脑刚挨着枕头就睡着了。
夜里,那琼台楼阁画卷般缓缓展现,冰雕的花乍然盛放,高塔铃铎齐齐晃动。
邬引玉跪在千层塔下,如今再见到这掣电和烈火,心便了然,她又到梦里了。
这回,那身着红裳白罩衫的仙又踏火而来,火光燎不着她的衣摆,也灼不伤她的皮肤。
邬引玉看清了她的脸,果然和鱼泽芝一模一样。
不得不说,还是这样的装扮更适合鱼泽芝。此时的她眉心有红色的莲花花钿,眼尾也用红线勾着,也许因为神态严肃,所以一点也不妖异。
在听了诘问后,邬引玉不受控地仰头,听见自己说:“莲升,你不该怨我,你要谢我。”
听起来,她与鱼泽芝之间是有一些仇怨,但又并非仇怨那么简单。
“你杀害小悟墟众佛陀是真。”莲升道。
邬引玉极不屑地嗤笑一声,“这事的确属真,可我的心意就有假?”
天上一道雷噼啪响起,震得人心惶惶。
邬引玉醒来时,惊觉自己竟又是站在室外,想不通自己都已换了个地方住,梦游时怎还敢往外走呢,鱼家周边的路她可不熟。
手上沉甸甸的,她困得出奇,半晌才低头看了一眼,只见十指沾泥,那只转经筒正在她掌中躺着。
邬引玉差点就把这转经筒丢了出去,猛地把力一收,堪堪止住。
“你在做什么。”
邬引玉循声仰头,只见鱼泽芝在楼上推了窗。
此时正是天光微亮之时,四处还黑蒙蒙的,在鱼泽芝问话后,其他的窗也齐刷刷打开,数个纸扎人探出头来。
邬引玉看着手里的转经筒,坦白道:“我昨夜把转经筒埋进土里了,刚一醒来便看见自己把这玩意又挖了出来。”
鱼泽芝还穿着睡袍,看起来刚睡醒,带着些鼻音说:“纸傀说了这事,我方还不信。”
“在宋有稚给我前,它可不曾这么黏我。”邬引玉有点无辜。
“转经筒的束缚之力渐渐消失,里面的画怕是要醒了。”鱼泽芝双臂撑在窗上,“有没有可能,并非它离不开你,而是你离不开它,所以你才会刨土挖它。”
邬引玉后背一凉。
在天半亮后,屋中的纸傀还是行动自如地玩闹着,一夜过去也不知疲倦。
邬引玉整理好随身物件,等看见鱼泽芝从屋里出来,才说:“我要回邬家看看。”
这次鱼泽芝身上连一点红色也看不见,那马面裙是黑金色的,头发还挽了起来,表面上看起来没那么洒脱随性了。
“你要往枪口上撞?”她言辞犀利地问。
邬引玉摇头,笑说:“我可以悄悄进去,我只去神堂。我想弄清楚,我当初为什么要托您把我送到邬家吧。”
鱼泽芝没拒绝,只说了声“行”。
“钥匙我是拿不到了,但鱼老板这么厉害,想必一定能把门打开。”邬引玉意味深长地说。
鱼泽芝又说了声“行”,一副百依百顺的模样。
邬引玉暂且不想透露,其实她回想起了不少事情,毕竟如今她连力气都使不上,还得倚赖对方。
上了车,还能看见鱼家宅子里一群探头探脑的纸扎。
此时不过六点,天还是湛蓝的,隐约透了些光。
邬引玉看这开车的人一副无牵无挂的样子,倒也像极了那会在塔刹林里盘腿坐着的仙,只是……鱼素菡可还在屋里呢。
她皱眉问:“就这么走了,素菡知道么。”
“知道,昨夜和她说了。”鱼泽芝开车离开,又说:“保姆天亮时就来,现在屋里有纸扎守着,没什么好担心的。”
这可真是把纸傀当人用,幸好鱼素菡自幼便看习惯了,否则定会被满屋跑的纸人吓出病。
车哪能停在邬家边上,只能往临近的停车场一搁,再徒步走过去。
在邬家老宅住了二十余年,邬引玉对这地方已熟悉得不得了,找着了个监控死角,便设法往里翻。
她穿着长及小腿的旗袍,哪能那么容易翻墙,掖着裙摆磨磨蹭蹭地翻,还得鱼泽芝在下面托着她。
邬引玉扭头看了眼,只见鱼泽芝正望着别的地方,跟个木桩一样杵着。
她往墙上一坐,晃着腿伸手:“我的鞋。”
鱼泽芝弯腰把那双小猫跟的鞋并着拿,给她递了上去。
邬引玉笑了笑便跃下墙头,把鞋穿上了。
邬家没那么探头探脑的纸傀,也就布了几个防贼的术法,但都是邬引玉此前布下,所以她轻轻松松就解了。
这时候邬挽迎和宋有稚估计还在睡,整个老宅静得死气沉沉的,好像变得和她走前不太一样了。
邬引玉不甚在意,只是极快地朝原先自己的房间瞥去一眼,扭头便对鱼泽芝说:“劳烦鱼老板帮帮忙,我没钥匙。”
能把邬其遇和宋有稚吓成那样的,想必定是有些真本事的。
邬引玉饶有兴致地等着,一双眼使劲儿弯。
果不其然,鱼泽芝只是抬手往门锁上一点,那门就自个儿开了。
邬引玉往门槛上一跨,看屋里确实没有鬼祟一类的帮着鱼泽芝开门,才回头说:“厉害啊,鱼老板。”
等鱼泽芝进了屋,她赶紧把门关上,省得被邬挽迎和宋有稚看到。
鱼泽芝扶住灵案,用力一推,没推动。
这灵案本就沉甸甸的,且不说上边还放了那么多东西,没点力气还没推不开。
邬引玉浑身酸乏,翻个墙就已是竭尽全力了,现在手软脚软的,哪帮得着。
上一篇:反派魔尊洗白手册[重生]
下一篇:难以言喻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