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玉说得委婉,龙娉是愚蠢,却不至于连这都听不懂。
瓶中寂寂,龙娉的心千疮百孔,不想真心竟付了个空。
果然,世上无人真心待她,她的命早就烂透。
“明珰。”莲升合伞,“出画么。”
引玉揽上莲升手臂,眼前骤变,村落流水变作荒凉死城,连天色也暗了几分。
出了画,长街上只余黑炭一堆,木车和城隍像早被烧毁了。
引玉左右顾盼,说:“料龙娉也不知道薛问雪和阮桃去了哪里,既然她怕天道,当由天道取她性命最为合适。”
“我想也是。”莲升说。
“我还当灵命真把好心留给了一条蛇,原来是无嫌设计,想借塔刹残石叫灵命行踪败露。”引玉眉心皱紧,如今鬼气四散,奔走无常,似乎他们也在到处搜找。
“无嫌才是那算盘拨得最响的。”莲升目光一定,遥遥望见远处的酒旌上插着一截枝。
她抬手指去,淡淡道:“耳报神留下的暗记。”
也幸亏薛问雪和阮桃还带着个耳报神,否则这一个失魂落魄,一个懵懵懂懂,怕是一不留神就要被鬼祟吃了。
引玉抬手,那酒旌便飞了过来,只见树枝横插在旗子正中,断痕参差不齐,像是奋力挣下来的。
一定是耳报神自己掰的,要是薛问雪和阮桃,哪用得着这么费劲。
“好在耳报神清醒。”引玉拔下树枝,等着见面后还回去,不然那木人一定有的是话要说。
长街也不知是通向何处,沿途能看见几片落叶,那叶片嫩生生的,模样又和沿街树上的不同,一眼便能看出是耳报神留下的。
“不舍得掰枝的,所以留了叶子。”引玉低头拾叶,想到耳报神被阮桃抱着一路颠簸,却还要费尽心思留下印记,不免觉得好笑。
莲升辨不清薛问雪和阮桃的气息,当是那两人藏起来了,淡声说:“薛问雪还会施术藏息,总归不会带阮桃送命。”
这灵犀城里的屋舍搭建得分外随心,就连街巷也是,那走势总叫人始料未及。
绕过一土窑,便见远处高楼高耸,似是箭塔。
那里面虽也是土房,看着却比城中其他屋舍要精致,且不说墙下还修有宫门,应该是城主的居所。
“龙娉的赌局,说不定就在这里面。”引玉抬眉。
莲升见宫门下躺了一片叶,走近想捡,余光却瞄到,宫门两侧的泥墙不大平整,并非修筑时粗制滥造,而是……浮雕。
只是,因为时日久远,历经风吹日晒,只隐约辨得出些许轮廓了。
引玉仰头琢磨,方知浮雕述说的是灵犀城的旧事,包括灵犀城的由来。
莲升见引玉神情专注,抬手摩挲墙面,说:“看出来了?”
引玉抬手指着浮雕上一骑兽之人,说:“此人骑犀牛夺胜,犀牛自断灵角庇护此地,于是筑城墙,建灵犀城。”
莲升颔首,“是有几分像。”
引玉睨过去,笑说:“以前在小荒渚时,我这看图写话的本事可是一等一的。”
“知道你梦笔生花,你说说,后来如何。”莲升望向浮雕末段。
引玉抚着泥墙,徐徐而行,说:“岂料这人不信犀神,单信外边的城隍老爷,他大修城隍庙,请来别处神灵,让灵犀落了灰。”
“大不敬。”莲升言简。
引玉颔首,“城主此举,注定要让灵犀城气运枯涸。但凡这地方有朝一日还叫‘灵犀’,犀神衰废,灵犀城必也好不到哪去。”
“灵犀城注定有这一劫。”莲升了然。
引玉忽然停住,唇诧异地张着。
“怎么了?”莲升问。
引玉嗤出一声,眼中露出一丝忿愠,说:“此地有杀长子的恶习,归根结底,厌的不还是女子?”
作者有话说:
=3=
第165章
杀首子, 引玉曾有听说,在小荒渚千年文明以前,也有过这样惨无人道之事。
只见浮雕上,女子诞下一子, 自诞世起, 便有一柄斧头悬在那小孩的脖颈上。
“为什么。”莲升是能看出斧头的轮廓, 却不明白前因后果。
再看,这泥墙有近三十尺高, 浮雕虽未雕至泥墙顶端,却也是手长莫及。
浮雕上除了宫城, 还刻有灵犀城各处, 城中不论谁诞下长女长子, 都得死在斧下,其后出世的, 才可免去一死。
以前在白玉京时, 莲升不常到凡间,更别提这灵犀城。而在小荒渚时, 她日日事务缠身,闲暇之余还得看着引玉,这等事,自然是头一回听说。
她抿唇不语,不等引玉开口,已透过浮雕轮廓, 猜出事情大概。
杀长子,似乎是为保住所谓的血脉正统。
引玉敛去眼中嫌恶, 捻开指尖上的尘, 说:“这灵犀的城民, 当女子成亲前荒/淫/无耻,头胎多半不是血统正源,故杀之以食,既为实现血脉的千年传承,又为震慑女子。”
她大为鄙夷,目光往旁微挪,本还想讥刺几句,不由得一顿。
莲升也看到了,城中首子皆死,唯城主夫人这一子,得幸存活。
“竟被保了下来。”引玉诧异,“这一子与旁人相比,也算好命。不过,当时灵犀城遍地婴灵,婴灵要么见他可怜,佑他安然长大,要么妒心大作,害他早夭,他后边的命好不好,还得看婴灵担不担待他。”
“不错,婴灵遍地,就算犀神没有衰颓,这灵犀城也不能长久。”莲升负手,“当时死婴必会将灵犀城的气运蚕食殆尽,城民犯下的恶果,会在这片土地上一一呈现。”
引玉继续打量,抬臂叩向某处,说:“这一子是被保住了,但还未满岁就被毒哑,在灵犀城的这段时日,极不受待见,连带着将他保下的城主夫人,也受到牵连。”
“后来如何?”莲升隐约觉得,这浮雕多半是这两人其中之一刻下的,又或者,是和他们息息相关之人,否则单这二人,怎占得如此长的篇幅,寻常的叙事浮雕,可不该是这样。
引玉闲庭信步一般,慢着调子说:“后来么,这长子虽不能说话,却处处行善,多半是不想自己和生母被人小看。不过,他身世如此,就算做再多善事,也不会被另眼相看。”
“倒是可怜。”莲升说。
引玉颔首,指着一处床榻,“这城主似乎是病死了,想来是气数已尽,留下遗旨要令二子继位。城民本没将大子当一回事,如今却谏言让大子称帝。”
“时来运转?”莲升目光一动,看来不是,于是收了声。
“非也。”引玉摇头,说:“大子走了。”
“积怨多年,也情有可原。”莲升辨出宫门,又见有一人骑马离去,想来就是那大子。
本以为这宫墙浮雕,刻的只会是灵犀城的兴盛衰落。
兴盛衰落是有,却也有大子离开后的种种。
只见,后边大子扬鞭骑马,又握剑除妖,偶尔还炼丹画符,好似浮雕成了他的生平纪事。
不过后面他的轮廓,比前边要含糊许多,记事也不如之前生动详细。
就好像……雕刻之人也不清楚,大子走后做了什么。
他只依稀知道,这被毒哑的大子的确是踏上了修途。
引玉忽然想到薛问雪,薛问雪对灵犀城怨愤交加,每每听到灵犀城三字,心潮便起伏跌宕。
如果是这样,那可太巧了,无疑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那是什么。”莲升问。
引玉看了过去,见是大子走后,这灵犀城迎来一位客人,来客向登上帝位的二子奉上一物。
浮雕饱经风吹日晒,一些细小之处已模糊不清,但很显然,正是因为这一物,此后宫中筑起了酒池肉林,众人围坐在一起。
“赌局。”莲升看明白了。
引玉点头,仰头望向高高伫立的城墙,没想到赌局竟是在城主之侧。
“龙娉带来了十二面骰,城主首当其冲,沾了瘾。”莲升凛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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