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玉仰头,微微勾起襟口,说:“有道理,沿途或许能找到当时的供奉之地,龙娉的巢穴不会离得太远。”
边上,薛问雪迟疑着出声:“找河道也难,不移山广袤无边,且不说如今放眼望去全是一色。”
“都是枯山枯水,想循着水声找是不可能的了,不过,看必定还是看得出的。”引玉舔起发干的唇。
边上阮桃已经在哼哼唧唧,半张脸化为木色,木纹随之显露。挨着她坐的僵急得啾啾直叫,眼底黑纹越发浓重。
薛问雪也热得难受,好在勉强能定得下心,见状取出一张符,往僵额头贴去,省得这僵急到半途就化身不化骨。
这符是封闭五感的。
贴上后,僵尚能动弹,却听不到阮桃那哼哼声了,眼前更是一片漆黑。它心急本就是因为阮桃在痛吟,如今听不见,眼底黑纹自然渐渐化浅。
“仙姑,这僵迟早要变成不化骨,你们还要一直带它容它么。”薛问雪不解,“如果它日后酿成大祸,那可如何是好。”
阮桃已难受到狂抓脸上的树皮,抓得指甲盖里全是木屑。
引玉翻掌变出画卷,手往里一探,掬出一捧天净水,倏然泼向阮桃。
泼得准,是一滴也没浪费。
阮桃被浇了个正着,吓得忘了往脸上抓,待她回神,颊上树纹已完全消失,又变回光滑肌理。
引玉收了画卷,说:“不化骨非一日能成,将它看好了,它便不会害人。”
“不错,僵这一物本心向恶,但它不同,它余有一丝神志。”莲升淡声附和。
引玉睨着阮桃,抬手往后颈一碰,不料竟全是汗。她一顿,拢了手指问:“还热不热?”
阮桃摇头,一寸寸摸起自己的脸,推起僵的胳膊说:“你看,是不是没了。”
“你这只僵被符箓镇住了,双眼呆滞无光,哪里看得见。”耳报神啧了一声。
阮桃愣了片刻,朝僵额头前的符箓吹出一口气,吹得它微微掀起。她着急看向薛问雪,磕磕巴巴说:“你、你别贴它了!”
仙姑都那样说了,薛问雪无可奈何,只好将符箓揭下。
僵泛白的眼珠这才动了动。
阮桃又往脸上捋了一把,脸倒是不发干了,却还是热。她从未如此讨厌人身,心想难怪以前在祥乐寺时,寺庙收留的狗总是会热到吐舌,她现在就挺想吐舌的。
引玉敛了目光,说:“当年残余的地火,还得压一压才是,否则再过百年千年,就连不移山外的数十里,也会变作熔炉。”
“好在还有天净水。”莲升说,“要想让此地恢复生机,光一两次降雨必定行不通,得掘地千丈,找到地火源头。”
引玉想到当时莲升取不化琉璃时的幕幕,如今要压地火,想来只会更惊险。
“此番若要裂开大地找那源头,我随你下去。”她不假思索。
“你忌水厌火,还要跟我下去?”莲升问。
“我连你那莲池都泡过不知多少回,区区地火,有什么好怕的。”引玉说得坦然,言辞间却藏有未尽之意。
莲升一时无言,良久才喊出一声“明珰”。
“我随你下去,省得你孤寂。”引玉慢起调子。
“那我岂不是还要说一句多谢。”莲升睨她,转而说:“当年不移山龙神还在,想来便是因为时时有雨,火气才得以镇压,可惜了。”
如今天上众仙神去向不明,龙神的踪迹自然也无从寻觅。
“谢就不必了。”引玉说。
两匹纸扎马没有魂识,行路全靠莲升一念,若非以念驱使,它们定要弯绕半天也找不得着路。如今莲升亦不知该往哪里走,还得坐到车厢外,好辨清远处穷山僻壤。
莲升坐在外边,抓起闲置了许久的缰绳,对着厢中人说:“先找当年屋舍所在。”
话音方落,身后窸窸窣窣一阵响,她连头都还没来得及回,余光便瞥见引玉坐在了一边。
引玉抬手遮面,差点被扑面的热风给烫得睁不开眼,出来也不过一弹指,她竟已是汗涔涔的。
“出来作甚,省得我孤寂?”莲升借了引玉方才的话,不咸不淡地戏谑一句。
她策马越过土丘,一边施出金光,想知道这地方会不会有她意想不到的生魂。
“明知故问,省得你形单影只,好可怜。”引玉取出帕子擦汗,说:“其实龙娉如果单是为了隐瞒行踪,倒也可能会回不移山,这地方热,凡人过不下去,她回到这,恰好能避开人。”
“的确,但离开不移山百年也要回来,只能是因为这地方有她挂心之物,且还是不好带走的。”莲升说。
“也不知道是什么宝贝。”引玉思索。
少倾,飞掠而出的金光疾疾赶回。
莲升擒住金光,不出所料,此地果然没有生息,搜寻生魂无异于竹篮打水,不过好在施这金光不单是为了找魂,还为了探明前路。
借金光,莲升隐约能看到远处泥地起伏之状,有一处胜似昔日河道所在。
莲升一甩缰绳,说:“往那边去。”
两匹马健步如飞,八个马蹄子似乎能蹬出火花。
“找到村落了?”引玉诧异。
莲升摇头,说:“找到河道所在,村落尚远。”
“能找到河道也好。”引玉不慌不忙。
近半个时辰过去,在耳报神已经嚷嚷木头架子要散开的时候,莲升终于轻吁了一声。
“到了?”车厢里传出耳报神稚嫩的声音,“老人家这身子骨可禁不起颠簸,若非你们也在受苦,我定要觉得,你们是蓄意报复。”
引玉扭头对车厢垂帘说:“报复你作甚。”
“嫌我吵闹。”耳报神冷哼。
引玉笑说:“人贵有自知之明,木头也是,不过,报复你的法子多的是,实在没必要顺带着折腾自己。”
“我料也是。”耳报神拖长了调子。
莲升勒马停下,遥遥望向远处某地,说:“你看那像不像干涸的河道。”
引玉循着莲升的目光打量,一眼便认出那蜿蜒河床。
那一处地势偏低,黄泥大片龟裂,其间搁着一些鱼骨,一看便知是昔日河流所在。
“是了。”自打进来不移山,引玉便热得心慌,如今心情才好上些许。
“沿着河道找,就算找不到当年的供奉之地,也该能找得到村落所在。”莲升从马车上下去。
薛问雪等人也跟着下了马车,脚踩着那地面,才知这灼意可不是寻常人受得住的。
僵才刚及地,便叫得比刚才更响,被烫到直接不能动弹,好像焊在了原地。
阮桃心急,当即想把僵拦腰扛起,可她那身量,别说扛一只僵了,自己能不能走得稳还是问题。
她两眼通红,惦记着引玉刚才给她的那滴天净水,小声说:“仙姑也救救它好不好,它难受着呢。”
“它哪是缺水,不过是怕热。”引玉一顿,朝那纸扎马车看去,说:“不如你和僵待在马车上,这路途还远着,它多半是跟不了多久的。”
“可、可……”阮桃急中生智,“我得跟好你们才是,否则我要是忽然骨头疼,得怎么告诉你们,啾啾么,可以让它自己待在车上。”
引玉寻思,就算你答应,你这僵可不会答应。
她一哂,说:“这一段路无需你跟,你要是骨头痛了,便让薛问雪传话,传话的法子多的是。”
阮桃紧咬牙关。
莲升已经沿着干涸的河道徐徐前行,回头说:“你在马车上等着就是,等我们找到地方,这两匹马自会将你们带过去。”
阮桃见识过这假马假车的厉害,只好拖着僵回到车上,半晌又掀了帘子说:“如果见到猫,可一定要告诉我。”
“忘不了你。”引玉说。
她们此行本就是为了找龙娉,找龙娉便是为了找归月。
薛问雪跟在引玉后边,见状顿住脚步,问:“可需我留在此地,虽说不移山荒芜,不像会有妖怪出没,不过那一妖一僵,还需有人照看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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