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影掠得飞快,几下便不知所踪,好比掣电疾光!
要么是在飞檐上趴着,要么是在红柱后躲藏,要么是蜷在梁上,根本是在捉迷藏。
几次飞掠,引玉被折腾得头昏眼花,差点找不着南北。
她又一个转身,歪到了莲升身上,长吁了一口气问:“什么东西?”
“也是念。”莲升眉心紧皱,“此念藏得深。”
此处灯火通明,人来人往,却是一片死寂,寂静中,忽传来一女子幽幽的唱腔。
“香满衣,云满路。”
莲升双眼一抬,见到那美妇倒挂在房梁上,果然跟妖鬼一样!
美妇眼里还是噙着笑,又重复了一句,等到被莲升施出的金光一捆,才不再一味复述。
莲升将那画皮拉到身前,抬手往其发丝上一抹,指腹墨黑,明了道:“是你画的,那念就附在笔墨上。”
那些深埋地底的前尘往事,被一道掣电给劈得初露面目,纷纷涌上引玉的心尖。
引玉的确画过这样一幅画,画中是芙蓉浦,这位美妇便是芙蓉浦的主人。
莲升收了金光,然后震出一掌,硬生生将眼前的女子安置回朱栏上。
引玉目光一聚,抬手指向妇人说:“香满衣和云满路,是她的两位引路童子,她是芙蓉浦的主人。”
莲升捻去指腹墨迹,说:“此前画中人无声无息,是因为附在上面的念沉睡不醒。”
“念不会无端端醒来。”引玉揉起眉心,企图想起更多,可是无法。
“错了。”莲升往妇人眉心一勾,硬生生将青烟般的念从画皮里挑了出来,冷声说:“这念不是她的。”
本以为只有一缕,不料后边还跟着一缕烟,相伴相缠,形影不离。
被擒住后,两缕念宛若滑腻的鱼身,猛地钻动挣扎,那活泼劲儿,可只有孩童能有。
引玉伸手拨弄,豁然开朗,说:“是香满衣和云满路的念,那是一对双生姐妹。”
“她们就在晦雪天,她们一来,念就醒了。”莲升将手中念送回妇人眉心。
美妇倏然开口:“镜中人,镜中事,去看,看呀!”语毕,两缕念竟又齐齐飞出,撞入那门扇大敞的屋中。
引玉顿悟,转身踏进屋门,看到镜台下首饰和胭脂盒滚得哪里都是,那横七竖八的模样,简直烙满了当时欲念。
她移开目光,只管看台上铜镜,镜里映出的竟不是她的身影,而是山,远山。
莲升进屋,凝视着镜中高山雪顶,皱眉说:“望仙山。”
作者有话说:
=3=
第94章
望仙山只在镜中出现一瞬, 山影淡去,引玉和莲升的身影遂又出现,铜镜重归平常。
引玉抚上冰冷镜面,不论她屈指叩上几次, 镜中景象也不见有变。
她敲得指节泛红, 身上关节本就隐隐发痛, 如今雪上加霜,刚要再叩下去, 手就被握了个正着。
莲升走近,将引玉环在镜台前, 点着铜镜说:“你在白玉京时, 能分神思无数, 反观旁人,使驭个三五神思便已算了得。”
她五指一嵌, 便和引玉十指相扣, 下巴轻轻抵向引玉的肩,转而问:“那两个丫头是人是鬼, 还是妖童?”
“我走的那年,她们不过是寻常人。” 引玉一收臂,把莲升的手连带着牵了过来。
她故意往后仰,严丝合缝往莲升身上贴,继续说:“是一对被凡人弃养的双生姐妹,被芙蓉浦的主人捡了回去。初见时两人尚在襁褓, 最后一次见面……应当是我撞见小悟墟幻象的前一月,两人都已有六岁大。”
“六岁。”莲升气息微乱, 是她把人圈在身前不假, 却是引玉狡黠且不怀好意地撞近, 捣得她心不能静。
“如今二十多年过去。”引玉目露不解,“两人万不该还是孩童心性才是。”
“的确不应该。”莲升也觉得古怪。
引玉眯起眼回想,不疾不徐地说:“印象里两人不及我腰高,都是爱玩闹的性子,常被芙蓉浦的主人关在黑屋里骂,就算被打骂过数回,也没有悔改之意。”
“观她们的念活泼俏皮,也许二十年前就被取出来了。”莲升微微后避,省得心乱如麻。
“她们莫非……”引玉不敢说出那一个“死”字。
“未必。”莲升摇头,“或许单是因为她们心性不变,难能可贵。”
“等在望仙山的多半也是她们的念。”引玉琢磨着开口,“那边的念一动,这里的就静了。”
“我看是。”莲升松了引玉的手,转而往镜上一敲,淡声说:“不出所料,睡过去了。”
闻安客栈里,柯广原哪还记得怕,困得实在睁不开眼,眼皮一个耷拉就睡着了。
柯广原仰头张嘴,涎液打湿衣襟,身侧的梅望春却呆坐不动,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样。
见画里钻出人,梅望春堪堪回神,指着柯广原告状:“这老头被吓得睡不着,便把我推醒了,如今倒好,他睡得雷打不动,我睡意全无!”
引玉看梅望春眼下的青黑已快赶上谢聆了,打趣说:“刻朵莲花呗,兴许刻着刻着就困了。”
梅望春欲哭无泪,但还真握起刻刀仔细琢磨。
莲升睨了引玉,一声不吭地翻转手腕,施术说:“藏好行踪再出去,省得暴露。”
金光将两人齐齐裹上,梅望春正想问是要刻缠枝莲纹,还是折枝莲纹,一抬头眼前空空,人影凭空消失。
门径自打开,那粗布帘子被风掀了老高,未几,打开的门又自个合上,闹鬼一般。
夜里的晦雪天似被困在茫茫死寂中,尤其祭坛的前一天晚上,根本无人出行,就连人在屋里时,轻易不敢发出丁点声音。
唯独康家举门上下彻夜不歇,哭声此起彼伏,悲悲戚戚,那惨状之貌,鬼祟都自愧不如。
祭坛时不能安葬康觉海、康文舟父子,所以就算七日之期已到,两副棺材也只能安置在宅中,人只能在宅里哭。
康家几乎将骸骨台上的骨渣和灰全铲了回去,因为分不清哪些是康文舟的,哪些是其他人的,索性全部带走。
康觉海是全尸,完完整整在棺椁里躺着,而康文舟那棺材里,只能填满骨渣,全因老夫人一句“能错不能漏”。
老夫人裹紧了大氅,站在康觉海和康文舟的棺材前落泪,但又怕吵着了仙长,抽噎说:“都哭,谁也不许停,但也记着,莫扰了仙长好眠!”
众人都得跪在院里哭,当属跟在康喜名身边的那些人哭得最敷衍。他们当自己是淮南鸡犬,康喜名得了势,他们便能高枕无忧了,连神色都跟着变得傲慢许多。
“觉海和文舟就要踏上黄泉路了,路上听不到哀哭,定是要颜面无存,遭众鬼唾弃。”老夫人含泪仰头,望着天哀叹,“人死两手空空,只咱们生前人能给他们撑腰啊!”
说完她便一个转身,握住康喜名的手三令五申:“明儿我就不过去了,你一定要记着我说的话,拜完厉坛即刻启程,万不可拖延,什么金银珠宝都别管了,活命最重要!”
跪在地上的下人心思各异,却不戳破老夫人的美好奢想,只腹诽道,两人魂都没咯。
康喜名打了个冷颤,一想到香案下的那座两面佛像,头皮便一阵发麻,哪还有心思反驳,魂不守舍地应声:“好、好!”
老夫人拍拍康喜名的手背,哭道:“千金难买命一条啊,我这辈子活糊涂了,也把你们教糊涂了,哭吧,哭完这一夜,康家定能逢凶化吉!”
阴邪之气无处不在,而妖气丁点不见,越是靠近望仙山,引玉越能确定,坊间闹妖的传闻,就是那两丫头捣鼓出来的。她在风雪中停步,摇头说:“那俩丫头害人不浅。”
“望仙山无甚变化,灵命按兵不动,看来不是牠。照先前推断,牠祭坛只为渡那三魂,其他事端自然越少越好。”莲升拂开面前飞降的雪花。
引玉嗅着风雪中冰冷的气息,轻松一口气说:“不是灵命也好,我们以为是灵命的诡计,灵命一定也会以为,是别人为扰乱祭礼而故意作乱坊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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