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没有妖气,兜了村子一圈的金光归回掌中,她五指一握,转身说:“走吧。”
引玉心觉遗憾。
男子一听,边抹脸边仰头,急匆匆地说:“就、就那年妖患过后,我们这村便不单是养鸡养鸭了,十数年前,有户姓李的猎了条蛇回来,那蛇长得就跟成精了一样。”
莲升顿住脚步,扭头问:“怎么说?”
“就,这么大!”男子张开双臂比划,那蛇看着得有一人环抱那么粗。
这样的蛇其实并不稀奇,毕竟慧水赤山无奇不有,一些蛇也许长到这般模样,也未必生得出灵智。
“后来呢?”引玉还是留了心眼。
男子刮了刮鼻子,说:“后来那蛇被姓李的晾成了蛇干,在悬梁上挂到了如今,村里人都佩服他。”
“光是这样,就没别的了?”莲升又问。
男子干笑:“没了,不过那么大一蛇干,谁看不怕,我、我早想给他丢出去了。”
听起来,颇像这男子不服那姓李的。
引玉轻声一笑,垂在身侧的手微微一动,朝莲升的食指勾去。
“既然没有异象,便不进村了。”莲升淡声。
男子唉声叹气,又觉得两位仙姑甚是赏心悦目,人都走远了,还在痴痴地望。
待引玉和莲升回到马车上,薛问雪才问:“如何?”
“村里无甚异常。”引玉环臂一倚,连说话都显得没劲。
薛问雪抿唇,沉声道:“看来那妖果然没有回来,沿途只这村落人烟稠密,而不移山寸草不生,她饿了何以觅食?”
“无妨,还是得去。”引玉说,“不论是她昔日巢穴,还是许千里自毁灵台之处,都该去亲眼一睹。”
莲升颔首,说:“那妖原先死在了不移山,后来重新修得妖身,也仍要回不移山一趟。若非如此,许千里也碰不到她,看来不移山必定有她流连之物。”
简言之,到不移山,对她们而言并无坏处。
“仙姑……怎么知道她死过一回?”薛问雪压根不知道这两人中途还去了枉死城。
引玉慢声:“天机。”
薛问雪便不再问。
马车辘辘而行,往南不光没雨,天还越发燥热,比蒸炉更甚。
“不移山。”阮桃伏在窗上,一字一顿地念起界碑上的地名。
她念完不过一瞬,一股热气冲进车厢,烫得僵啾啾直叫。
明明不过是界碑里外之差。
僵遇火就会忍不住叫嚷,可如今哪里有火,只是不移山火伞高张,热到离奇。
阮桃愣住,手忙脚乱把帘子放下,当这帘子能挡得住全部热气。可惜帘子垂落,僵还是没能停下叫嚷,她自己也热到周身发疼。
疼的不是骨头,而是皮囊。
到底是桃树化作的妖,缺水哪能好受,阮桃白净的脸上顿时浮现出树皮纹路,所幸那痕迹只出现在左颊上,右颊还是完好。
天一干,别说妖了,人也要受难。
薛问雪就算修仙多年,也不过是凡人躯,刚过界碑,一把嗓便干到咳嗽不停。他心觉诧异,说:“那年我来时,这地方还没有这么热。”
“不应该。”引玉呼出的气息也好似热水烫过,她不紧不慢驱使灵力,好将热气散去,可即便如此,额上还是浮了些薄汗。
“那妖……”薛问雪猛咳,“在这地方当真呆得住?她那年回来是为了什么。”
引玉抬掌扇了扇,说:“还得找到她巢穴才知道。”
早在枉死城时,那两只妖就说起过,自打龙神离开,不移山是一天比一天干旱,所以住在不移山的人才会拿龙娉出气,将她当成不肯降雨的龙。
不过如今身临不移山,才想得明白,为什么当年的人要日夜求雨,还怒而弑“龙”,毕竟在这炙炎之地,不下雨要的可是人命。
莲升弹指施术,驱散车厢热意,也觉得怪,“这地方竟比边陲的黄沙地还要热。”
“下去看看?”引玉问。
马车倏然停住,两人前后下地。
踩到泥地,才知这热意不是天上炽阳晒得出来的,得是地下有火在烧!
“地下莫非有东西。”引玉轻嘶一声,隔着绣鞋,也仍觉得脚底如烤。
莲升走了数步,又弯腰将掌心完完全全贴向泥面,面不改色地说:“当年不移山的地火没被压住,如今又涌上来了。”
地火?
引玉怔住,惶惶低头,方觉得脚下炎意是有几分熟悉。
是了,当年地火掀天,天净水就算渗进地下,灭得了十丈百丈下的火,那千丈、万丈呢?
且不说,地火本就不可能完全熄灭,那样的话,慧水赤山处处都会像晦雪天,遍地都是冻死骨。
莲升神色不改,花钿的色泽却沉了许多,当年掀天的地火还是要灭的,岂能说是无用功。
众生要活,要有生生世世,就必须灭。
作者有话说:
=3=
第135章
引玉偏过头, 隐约听到一些细微到极易被忽略的声音,有如撞瓮,又好像热气涌动。
细细一辨,才知这动静和贴地热浪无关, 根源于脚下的熊熊地火。
听声音, 地火离泥面尚不及百丈, 也难怪不移山热成这般。
“万事本就不可一蹴而就。”莲升抓起一抔滚烫的土,说:“当时妄图借天净水稳压地火, 以绝后患,是我异想天开。”
“幸好地火没有涌上地面, 否则这地方就不单是热那么简单, 整座慧水赤山都会遭殃。”引玉也想抓一把泥, 可指腹刚碰及泥地,就被烫了个正着。
她飞快收手, 望向远处起伏的黄泥山, 说:“或许不移山就是地火的源头。”
“我看是,否则当年天净水怎会压不牢此地的火, 这火甚至还生生不息,烤得整座不移山病骨支离。”莲升撒开手里黄泥,拍拂双掌起身。
马车上,薛问雪等了许久也不见两位仙姑回来,便掀起帘子往外投去一眼,冷不丁听到二人旁若无人地谈及“地火”。
地火, 这一物就连古籍也记载甚少,多数人闻所未闻。他心绪杂乱, 忙不迭放下垂帘, 越发不敢细思这二人的身份。
“回马车上吧。”莲升轻捻烫红的指尖。
引玉早被烫到差点原地踢踏了, 赶紧爬上马车,说:“幸好这两匹纸马烧不起来,否则你还得重新做一打纸扎。”
莲升钻进车厢,揭起帘子一角,说:“要真是这样,再多纸扎也不够用。”
放眼望去,不移山全是龟裂黄泥,什么花草树木,压根连影也不见。
这才叫真的荒芜,荒芜到生机全无,比晦雪天更甚。晦雪天是冷,凿开冰却能汲得到水,花草养在室内也勉强能活,而此地,多半是找遍地上地下,也集不出一滴尾指大的水珠。
路面龟裂到这等程度,也难怪马车一直颠簸,这起起伏伏的,就跟不断撞沟里一样。
引玉又往莲升身边挨,侧头时气息不免落在莲升颈侧。
烫的。
莲升侧头看她,说:“挤这么近,也不嫌更热。”
这嗓音冷清,引玉听得舒服,就如料峭春风。她顺势侧耳催促:“再说两句让我听听。”
“想听什么,你尽管提,说不说在我。”莲升放开帘子,坐直身说。
“说些消暑的话。”引玉提起袖口,露出半截手臂,说:“这地方了得,再这么下去,我的画纸定要被烫到全是裂纹。”
“严重了,当年地火焮天,也不见你被烫出裂纹。”莲升驱马前行,“也难怪不移山荒无人烟,住在此地的人再不迁居,便都得热死渴死。”
“这地方荒无人烟,当年之事还不知要找谁问。”引玉不偎了,难得坐直了身,如今是热到双肩挨着谁都不舒服,“看来只能自己找了。”
“那时村民和龙娉闹出的动静不小,不妨先沿着河床找村落所在。”莲升平静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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