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哪里!”钟雨田眸光闪躲,连忙说:“我不过是想看看那老婆子这段时日过得好不好,要是好,我就放心了!”
“放的什么狗肺狼心吧。”引玉傍在莲升身侧,也不怕旁人对她如何,很是直白地点破了钟雨田心中想法。
钟雨田还是不肯认,硬着头皮说:“我早就洗心革面了,怎么可能做这种事。”
他悄悄打量起眼前二人,拱起手小心翼翼地说:“这么有缘,看来我势必要跟着两位仙姑的,我想好了,不论二位仙姑还要在晦雪天待多久,我也得跟着为二位效劳!”
引玉哪是这么容易被糊弄的,但想起刚才窗边那鬼面,竟就点了头说:“那行。”
闻声,莲升不解地瞥她一眼。
引玉朝客栈楼上努了努下巴,语焉不详地说:“有用的。”
莲升顿时明白,很淡地哼笑了一声,哪还像什么悲天悯人的菩萨。她撑伞转身,根本不看边上那钟雨田,只道:“雪大,回去避避。”
引玉冲钟雨田说:“你也住客栈里吧,我让掌柜给你安排个房间。”
钟雨田还不知道自己要被卖了,两眼蓦地一亮,笑得嘴巴合都合不上,“多谢二位仙姑!”
回到客栈,掌柜见有新客,也没管对方穿得有多寒碜,满脸喜意地填了簿子,边说:“难得又有客人,想住哪一间,随意挑。”
“随意。”引玉说。
有住的就不错了,钟雨田哪还敢挑,搓搓手来回张望,在迎上掌柜打量的目光时,嘿嘿笑了两声。
掌柜也笑,笑得眼角沟壑尽显,转而招来小二,让对方带着人上了楼。
钟雨田连步子都轻快了许多,边走边说:“我知道这客栈,听人说,这家店开了有上百年了,在雪还没下之前,这里当掌柜的,就已经富得流油。更厉害的是,听说神仙也来这住过!”
引玉原还听得漫不经心,可一听到“神仙”,两眼倏然一抬,“神仙?”
“我也是听人说的,毕竟那已经是老早以前的事了,那时候我都还没出世呢!”钟雨田跟着小二一路往前走,抬手把路过的木牌都碰了一遍。
这客栈的房号取得都很文雅,不用什么天字地字,而是叫云山、雾村,白露秋和青山夜的,倒是和引玉梦里那二十三年前的晦雪天挺搭调。
“传言里的神仙是什么模样。”引玉问。
在路过那对兄妹的房间时,她又微微停顿,只见房里亮着灯,可惜看不到里面是何状况。
钟雨田回头说:“那神仙啊,是来去无痕,以前这晦雪天还有茶楼酒肆时,她常去那儿坐,周身素白,听说是轻纱遮面,所以谁也不知她是何模样。”
听着这话,引玉好像又想起了一些事,她的确是喜欢热闹的,所以此前还在小荒渚时,她也常往闹市跑,是丁点冷清也受不住。
前边带路的小二头也不回,将人带到门前时,才抬手笑笑说:“您里边请。”
钟雨田摸了摸脏乱的头发,却没半点不好意思,扭头一个拱手说:“多谢二位仙姑,要来我这坐坐么。”
引玉双臂一环,站在莲升身侧似笑非笑地看他,意思俱已写在脸上,也不知这钟雨田的脸皮怎能这么厚。
钟雨田挤出笑,推门说:“那我……便歇了?”
房门还是小二替他关上的,只是在走前,那小二还敲了钟雨田的房门说:“一会儿小的给您把火炭盆送上来,您夜里要是觉得闷的,可得推窗透透气。”
钟雨田在屋里扯着嗓子应声:“火盆是吧,我倒是不怕闷,但就怕夜里一开窗,就有东西钻进来,还是闷着算了。”
“这里离康家近,城正中的鬼怪不作祟。”小二又说。
钟雨田“哦”了一声,“是了,康家就在一里外,他们那的符咒灵着呢,有他们在,鬼怪是不敢造作的。”
小二笑说:“您尽管放心,咱们掌柜天天在楼下敞着门,也没见有鬼祟上门。”
“我要是撞鬼了,你们客栈赔钱么?”钟雨田眯起眼。
“这事……”小二在门外摸头。
钟雨田岔开腿坐下,哼了一声说:“果然还是会撞鬼的吧。”
回去后,引玉脱了鞋袜,往床上一窝,拉高被子盖过脸,窸窸窣窣倒腾了一阵。
莲升就坐在床沿,和前天晚上一个样,敛目凝神,圣人之姿。
半晌,引玉探出头,借着昏暗烛光一瞬不瞬盯着床边人,光影间,她一时竟不知自己身在何地,是晦雪天,还是二十多年前的白玉京?
是晦雪天,她得出结论。因为尚未破戒的莲升,是不蔓不枝的池中花,喜怒俱不行于色,唯独醉酒,才会被染得眼梢侧颊酡红一片。
引玉把被角一掖,说:“鱼老板上这挤挤么。”
“我原是住在另一间的,也有自个的床。”莲升不咸不淡地说。
引玉躺着,一只手还捏在被角上,寒意直往怀里钻,说:“我这不是初来乍到,又容易招东西,得和您挤挤才睡得着么。”
“你倒是金贵。”莲升往她床沿上一坐,却没有要躺进被窝里的意思,反倒把那被抬起的被角按了下去,说:“睡你的。”
“往这儿躺吧鱼老板。”引玉往后缩了缩,腾出了点儿空。
莲升没动,她便把手从被子里探出来,许是袖子缩上去了一截,露出来的手臂白得刺目。
像画纸那样的白,白得不像活物。
引玉拉了莲升的袖子,作势要把人拽过来,可莲升不动,她自然也拽不动。
于是那手勾着勾着,就勾到了莲升的腰带上,灵灵巧巧又好似别有用心地把那腰带勾散了。
莲升往她手上一抓,语气听着还算冷淡,“做什么。”
“你不来,我自然要抓你一下。”引玉理由充分。
莲升就这么垂眼看她,就着远处桌上那豆大的火光,看到引玉眼里似含了几分狡黠,那流转的眸光里仿佛噙了绵绵情意。
她沉默了片刻才问:“我要是不依,你要抓我到何时。”
“一直抓着呗。”引玉说得慢悠悠的,光听她那语调,也不像不依不饶。
说着,她又把莲升的腰带拉开了丁点,拎到鼻边轻轻一闻,状似好奇地说:“鱼老板身上总是带着香味,是浸进骨子里了么。”
莲升那根筋好像随着被拉过去的腰带,忽地绷断了。她神色不变,却掀开了被子,想干脆往里一躺,可才刚掀起被角,就看见躺着的人衣领敞着,姝色比雪。
其实敞得不算多,只是未遮全那几寸锁骨,春光一泄,就惊扰了莲升的禅心,她便触机落阱。
莲升半撑着身,挑起对方微散的领子,往其锁骨上按住,没多看一眼,别开目光说:“你就是这么邀我共寝的?”
引玉带笑,“我都还不算光着睡,您又不是不知道我有那习惯。不然这样,鱼老板您穿您的,我脱我的,咱俩互不打扰。”
“好一个互不打扰。”莲升动也不动,似有些恼,“你一进再进,不留余地,要我能退尽退,才保得住你这句‘互不干扰’,可是,你容我退了么。”
“我说着玩儿的,到底容不容的,哪需要言明,您门儿清着呢。”引玉伸手,往莲升心口上戳。
莲升想,在把旁人心弦拨乱这事儿上,这人的确算得上是面面俱到。
在边上人的注视下,她索性把外衫一解,拨了头发板板正正地躺下,冷声说:“还叫鱼老板?”
“那该喊您什么。”引玉缩在边上,侧过身幽慢地说。
“莲升。”
那迷蒙过往好似又被劈出了一道缝,皑皑白光一个劲往里钻,把些许旧事捣了出来,让引玉愣了神。
又是万千塔刹,一座座或高或低,像极凡尘中错落有致的屋舍,乍一看还挺有烟火气息。
可小悟墟没有,它安静得出奇,时不时传出几声钟鸣,似在警醒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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