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谜(169)
张若菡连忙道:“忽陀,道长,呼延大哥,从云从雨,你们快带人去追!”
“好,娘子您别急,我和呼延这就带人去。从云从雨,你们留下!”玄微子匆忙答应下来。
“喏!”从云从雨立刻应是。
“我崔府也可派人相助。”一旁的崔祯道。
“多谢。”玄微子道。
“我带我的人留下守着,以防对方杀回。”李瑾月道,眼下她倒是出乎意料得冷静。
“好,拜托公主了。”
待他们离开,张若菡一转身,这才发现,师尊了一和师姐了宏,已然不见了。
……
景教,乃是西方世界基督教的分支——聂斯托里派,因其教宗聂斯托里信奉基督有神、人“二性二位”,被视为异端,罚出教会,一路向东逃亡至大食,被大食皇室保护下来。后从西域缓慢传教入中土地区,其信徒多为外族人,汉民极少信奉此教。
数年来,沈绥一直在调查景教,该教在大唐境内的传教活动几乎已经降至冰点,已然连续数年未曾见过景教徒出没于大唐境内。即便她找到一些景教徒,可这些人也不过是无辜者,与当年之事无关。
可是她没想到,这居然是一个冒名顶替的骗局!害她家破人亡,流落异地之罪魁祸首,竟然是祆教!
祆教,又称拜火教、火祆教,大食语称之为“琐罗亚斯德”。这个教派是大食国的国教,信奉善恶二元论,崇拜火焰,称其为“无限的光明”,将拜火作为其神圣职责。这个宗教十分特殊,既不是一神信仰,也不是多神信仰,此教信奉善恶二元,认为善良之神与邪恶之神不断斗争,结局一定是善取得最后的胜利。
此教,也是摩尼教(即后世的明教)的前身,摩尼教直接汲取了其中的“光明神”之崇拜。但是摩尼教眼下在大唐境内完全找不到踪影,只是在罗马帝国之中有所流传,沈绥之所以知道摩尼教,还是从西域商人口中听来的。
而沈绥对祆教的了解也极其缺乏,这个教派向来神秘,她唯一印象深刻的是,他们以火作为光明神阿胡拉的化身,因而极其崇拜火焰,认为火焰可以净化一切罪恶。
难道这便是当年太平公主府那场大火的由来吗?可是,祆教为何要这么做?我太平公主府,哪里罪恶了,需要他们来放火净化?
沈绥满腔怒火无处发泄,双目赤红,她提着雪刀奋起直追,眼前那道白衣身影起起落落,身法奇快,跳跃飞奔于高低相间、层层叠叠的屋檐之间,向宽阔的崔府东面跑去。以沈绥轻功之力,追逐起来竟也万分吃力。
但她咬紧牙关,完全没有停下的打算。眼下,这个白衣女子是她掌握的唯一的线索,若是将她追丢了,局面将会彻底陷入黑暗。她必须抓住她,至少要从她口中多问出一些信息。
就在沈绥翻过一处墙垣,攀上一座二层阁楼,沿着屋脊向前奔跑时,就听下方有人呼唤她:
“沈大郎!你莫要再追了,此人太危险,前方或有陷阱!”
沈绥往下一看,原来是了一和了宏师徒俩,正以不可思议、缩地成寸般的身法,追了上来。
“有陷阱,也要闯一闯!”沈绥怒哼一声,脚下用力一蹬,加速飞跃出去。
“孽障啊……”了一苦叹一声,只得加紧脚步追了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 景教(聂斯托利派基督教)、祆(xiān)教(琐罗亚斯德教)、摩尼教是当时佛教以外,传入我国的三大外来宗教。其中,摩尼教只是在西域传播,中原没有涉入,因为传播困难,还曾假借佛教之名传教,被玄宗以邪教之名禁了。其余两教的传播都相对比较广,景教最甚,祆教多在西域。
注意,祆教的祆字,不是棉袄的袄。
摩尼教,唐末灭佛运动后基本销声匿迹,宋代又死灰复燃,改称明教,从明教之中,又发展出了元明清时期的白莲教。
第一百四十九章
夜色渐浓, 崔府火光冲天, 骚动迭起。女眷们胆战心惊地缩在屋中, 偷偷听着外面的动静。男丁们, 不论主仆,均披上盔甲, 带上武器,加入了府中搜索与追击的队伍。而此时, 大批留守于长房书院的人, 正移动向崔府正大门侧的箭楼。那里有崔府专门设置的防御机关, 砖墙坚厚,又处高位, 可抵御敌兵来犯。
从云、从雨和蓝鸲显得很警惕, 一路上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时刻将张若菡、沈缙与颦娘护在内侧。张若菡推着沈缙的轮椅,一路上脚步匆匆, 跟在李瑾月、程昳的身后。沈缙垂首,一言不发, 只闻呼吸急促。她们身后, 才是崔祯与崔府的护卫、下人。秉着客人先行的原则, 崔祯即便在如此混乱的局面之下,依然维持着世家大族的待客礼仪。他也从之前的惊恐慌乱之中平静了下来,重又掌控住局面,一路上,不断有护卫前来回报最新的消息, 他均有条不紊地传达下去命令。到底是世家大族的子弟,虽今夜直面死亡,却可以在短时间内振作起来,这可不是一般的平民老百姓家出身的子弟可以做到的。
“报!那白衣女子已经朝宗祠的方向逃去,沈先生与那两位尼姑一直紧追不舍,我们的人已经以最快的速度赶去了。”又有护卫前来报告。
“立刻派人去撞钟,一定要让宗祠的人提前收到警告,做好御敌阻截的准备。”崔祯下令道。
“喏!”那护卫匆匆跑开。
忙碌的还不止崔祯,李瑾月也在下令,她将驻扎在崔府不远的一千拱月军全部调动起来。其中两百人拱卫箭楼安全,其余八百人分成三队,从三个方向包抄崔氏宗祠,务必要将那白衣女子拦截下来。一道道命令发出去,给快步行走在回廊之中的队伍平添了几分紧张感。
张若菡低下头来,悄声问沈缙:
“琴奴,你可知鸾凰髓血是怎么回事?”
然后她看到了沈缙摇了摇头。
“这会不会是陷阱?”
沈缙点了点头,她也这般想。
“他们到底是为谁而来,崔祯,还是伯昭?”
沈缙举起两根手指。
“为两者而来?这是要一箭双雕。”张若菡道。
“崔祯还会有危险吗?”张若菡的眸光四下扫了一圈,身边每个人的脸上都写着紧张与凝重,可她却又觉得每个人,都显得可疑起来。
沈缙的手指在轮椅扶手上敲了三下,张若菡懂这个意思,这是要等待的意思。看来,琴奴也不确定到底还有没有刺客潜伏在他们身边。虽说崔府这些时日一直在筛查人员,但只要是人,就会有疏漏,哪里能万无一失。因而,身边的任何人,都是不可信的,尤其是那些跟在崔祯身边的护卫与仆从。
前方是回廊的最后一段,转过那道弯,就只剩下最后数丈的距离,箭楼厚重的楼门就在眼前。
若真有刺客,眼下是刺杀最佳也是最后的时机,入了箭楼,想要再逃出去,可不是那么容易了。而就在众人即将进入箭楼前的松懈时刻,下手乃是最佳。
张若菡的神经紧绷,她不敢回头,她怕若真有刺客,自己轻举妄动会刺激到刺客动手。然后她看到沈缙从怀中取出一枚铜镜,这铜镜是她的护心镜,一直就贴身存放在心口。不过巴掌大小,她的衣物都有专门缝制的口袋去装这枚铜镜,因而不需要任何绑带。其实沈缙还有一身金丝软甲,一直可以护到脖颈,韧性十足,刀剑不入,只是那软甲穿在身上并不很舒服,一般若不是真的预知未来会入险境,她是不会穿的。
沈缙将那铜镜微微偏出身子,张若菡恰好可以借着铜镜看到身后的景象。虽然很模糊,但足可以辨认背后是否有人有异动了。
最先打头的李瑾月等人已然拐过弯道,张若菡推着沈缙,亦不敢停留,转过弯来。沈缙手中铜镜一偏,景象霎时消失。
就在这一刻,背后忽然传来一声惊呼,张若菡倒吸一口凉气,回头一看,就见原来是崔祯走路时,没注意拐弯时还要上一个小小的台阶,被绊了一跤,幸而身后两个护卫眼疾手快,扶住了他,这才免于跌倒。
这一跌,却将张若菡与沈缙惊得三魂七魄颠倒,眼前发晕。就连前方的李瑾月,也面色煞白,呼吸急促。
“是我……是我疏忽了,无事,无事,惊扰大家了。”崔祯歉疚地说道。
“蔚尘先生无事便好,千万小心。”张若菡长舒一口气。
张若菡回身,准备继续推沈缙入箭楼。而她的眼眸,却不经意地一撇,望见崔祯左侧那名伸手扶他的护卫,食指之上戴着一枚很独特的戒子。
张若菡眼中惑色一闪,心中一面犹豫着,一面转过身去。她推着沈缙,继续向前走。
一步……两步……三步……
背后一阵阴风拂过,她后颈寒毛耸立,不由得顿住了脚步。
她一时间没有回头,只是忽的开口问道:
“蔚尘先生左手边那位侍卫大哥,你的戒子很别致,能否借我一观?”
空气仿佛在那一刻凝滞了,张若菡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她手脚发麻,脑中嗡嗡作响,期盼着那侍卫可以毫不在乎地将戒子送来给自己看看。
可,她终究只是等到了一声冷哼。紧接着,衣袍迎风鼓动的声响传来,身后便立刻如带水的鱼下锅一般炸了开来:
“喂!”
“他跑了!”
“站住!”
“抓住他!”
张若菡仓皇回首,当面便见崔祯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双目光芒已然涣散,正脸色铁青地盯着自己。他双唇发紫,皮肤青筋暴起,然后就这般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先生!”张若菡惊呼,抬手去扶他,却无力支撑他沉重的身躯,被他带倒在地。
李瑾月面现惊怒之色,提起紫鞘大剑,飞身跃出回廊,笔直地冲向了那正打算翻越围墙逃出的刺客。
她拔出大剑,直接掷出,大剑打着旋,势如破竹地扎入了那攀在墙头尚未完全翻出去的刺客后背,刺客闷哼一声,直接被钉死在了墙上。大剑剑尖还扎在墙砖之内,碎屑扑簌簌而下,剑身微微颤动。
李瑾月走上前去,抬手抓住那刺客的手,仔细一看,发现原来戒指之中藏着一枚毒针。
颦娘赶上前来,先是扶起张若菡,确认她无碍,这才探了探崔祯的口鼻,已然断气。再拉开崔祯衣袖,便见他左臂腋下,有一个乌紫的针眼。
“是乌头毒,已经没救了。”她轻轻道。
“唉!”李瑾月一拳砸在了墙上。
“咚~咚~”远处,警钟长鸣。
***
沈绥顿住了脚步,因为安娜依停了下来,她攀上了崔氏宗祠门前的阙楼,重又在阙楼的屋檐之上坐下,显得惬意悠然。而就在阙楼不远处,正有一批看守宗祠的崔家护卫,正携带兵器严阵以待,缓缓向这里包围过来。远处的钟声不断响起,想来他们是以此为信号,得知有敌人来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