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谜(321)
“哈哈哈哈,张兄,你可来晚了啊!”
那两个婢女只能忍气吞声,陪着笑,僵着身子一动不敢动。彭程那嚣张至极的模样,让张谦心底一阵不舒服,蹙眉道:
“老彭,你这是做什么,上头要我们夺冀州城,没让我们屠城!你这又是杀人又是放火,还抢劫,还有点行军打仗的样子吗?”
彭程那须髭蓬发,满面横肉的面庞上显露出冷笑,道:
“张兄,行军打仗靠的是弟兄们卖力气,眼下我率先夺下冀州城,乃是头功,不给弟兄们谋点好处,以后还怎么带兵打仗?我彭某人别的不敢说,信义二字还是绝对能做到的,”
“什么信义!我等不是那草莽绿林的盗匪,没有那等江湖的说法。我等是军人,奉军令行事,受军纪军法约束。你如此狂悖,将周都尉置于何处?”张谦气恼道。
彭程一摆手,不以为意:“咱们在那幽州苦寒之地熬了那么久,弟兄们要田产没有,要女人没有,眼下好不容易跟了安史二位主帅,得以南下勤王,我们可是王者之师,这点小利,朝廷还不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给了嘛。”
“你,你真是糊涂啊!我等恐都要遭你连累。”张谦面色铁青,气得要吐血。
“张兄,你胆子太小了,你这样,一辈子也别想出人头地。”彭程还是那副浑不在意的模样,自吃他的美食,饮他的美酒。他恐怕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这竟是他此生吐出的最后一句话。
异变就在此时突发。一柄不知从何处飞出的飞刀笔直地洞穿了彭程的脑门正中,彭程手中拿着酒杯将欲饮下的动作顿时僵住,红润的面色刹那间变得青紫,仰面向后倒了下去。
半晌,堂内一片寂静,所有人都被这突来的变故惊得呆滞当场。随即,两道刺耳凄厉的尖叫从那两名婢女口中发出,她们吓得面如土色,从正坐席榻之上滚下。
“谁干的!”张谦第一个反应过来,目眦欲裂,回身望向自己手下的人。
五名团营校尉人人面现无辜神色,纷纷转头看向身后的亲兵,就在此时,一名亲兵分开人群走了出来,摘掉头上头盔,露出已经卸去伪装的本来面容,淡然从容地拱手道:
“张都尉,在下沈绥,不知我们可否谈谈?”
“你……沈绥,你杀了他?!”张谦一时之间难以接受这等变故,有些转不过弯来。
“是,我杀了他。”沈绥爽快承认,“但这不就等于你杀了他嘛,张都尉。”
“你!我杀了你!”张谦大怒,当下拔出刀来就要向沈绥冲去,却被郭子仪和李光弼扑上来抱住,动弹不得。
“都尉息怒,且听沈先生怎么说!”郭子仪大喊。
“是啊都尉,我们不得不这么做啊!”李光弼也道,这是一名身材不高,蓄着短髭的男子,瞧着略有些文弱,但眼中神采奕奕,精光乍现。
“你们……难道你们也?”张谦看到郭、李二人的反应,当下回过味来,立刻看向其余三名团营校尉,那三人连忙无辜摇头,表示自己不知情。
“唉!”张谦无奈地重重叹息一声,甩开郭、李二人的束缚,一屁股坐在地上,独自生起闷气。沈绥抿唇一笑,道:
“张都尉莫急,沈某绝不是在害你,而是在救你。你可知,你眼下已经成了李唐的叛臣,朝廷的罪人了?若不现在及早悬崖勒马,将功补过,怕是事情平息后,一切都晚了。”
“什么?”张谦急了,“我等是勤王之师,何来叛军之说……难道说……”他忽然回忆起前段时间发兵之前,幽州有一段极其诡秘的混乱时期,他身为中层军官,虽然接触不到上面的情况,可也能嗅出一些不对劲的味道。眼下,他似乎有些明白了。沈绥则飞快地将眼下的状况解释了一遍。
张谦愣愣地看向沈绥,道:
“若先生所言属实……张某,该如何是好?”
沈绥笑了,让开身子,将一直隐藏在后的李瑾月引到身前,李瑾月解下头盔,同样以真面目看向张谦。张谦看着那张笑容满面、气度凛然的面庞,彻底震惊了,忙从地上爬起来,单膝跪地,行军礼道:
“末将张谦,参见瀚海大都督晋国公主阁下!”
另外三名团营校尉见状,更是心惊肉跳,迅速追随张谦跪下行礼,他们都是张谦的同乡人,很早就投靠他混日子,都是老实人,带兵打仗是好手,但政治上没什么主意,一向是跟着张谦走,唯他马首是瞻。
“张都尉,若你不弃,便随瑾月征战,拿下叛军,你过往之错皆可既往不咎,若能立下功劳,此后便是朝廷股肱之臣。”
事到如今,张谦已没有退路,他倒也果敢,当即应声道:
“末将愿追随晋国公主阁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好!你斩杀叛军将领彭程,此为第一功,咱们就从整顿冀州城开始,收编彭程部署,杀叛军一个措手不及!”
“遵令!”
作者有话要说: 七八千人的部队到手。
唐谜已经彻底步入尾声,小书目前也已经挖好了新坑,文案已经亮出来了。等唐谜彻底完结,小书可能会休息一段时间,不会超过一个月,接着便会开始更新新文。
第二百八十六章
八月廿三, 凌晨时分, 张若菡正靠在榻上浅眠, 凰儿就在她身子内侧熟睡着。张若菡今日算是好不容易得空, 能早些休息。前线沈绥与李瑾月的消息已经能够顺利传递出来了,这对于张若菡来说, 无疑是最为安心的事。眼下冀州军已经整顿得差不多了,彭程手底下不听话的将士, 大多被沈绥和李瑾月以雷霆手段斩杀, 所有在城中犯过抢劫平民财物、强抢民女罪行的兵士, 全部依军法处置,顿时震慑了其他不听话的将士, 余下八千多人的部队, 全部被李瑾月收编到麾下。李瑾月拿出自己多年练兵的手腕,只花了两日时间,就将这些士兵整得服服帖帖。
自从有了凰儿, 张若菡的睡眠得到了长足的改善,现在只要是能躺下, 她大多都能睡着。只是偶尔还是会出现多梦或浅眠的状况。尤其是在心神不宁的时候, 她就会睡不好。习惯了在沈绥怀抱中安心入眠, 眼下她真的有些不安宁。这大约是长安慈恩与沈绥重逢后,与她别离的最长的一段时间,一个多月了,她还在前线那样危机重重的地方,张若菡哪怕再相信沈绥的能力, 也难免要担心。
炎炎夏日仿佛永无尽头,可张若菡每每躺在榻上,却莫名感觉双肩泛寒,裹着薄被都觉有些冷意。她心底苦笑,自己大概真的被赤糸宠坏了,没了她的怀抱就睡不好了。
伴着这样的念头,她到底还是入眠了。奈何今夜,上天似乎并不打算让她睡。忽然一阵急促的拍门声响起,将张若菡从睡梦中惊醒。
“三娘!三娘,抱歉扰您安寝,出事了!”门外响起无涯的声音。
身侧的凰儿咕哝了几句,小家伙也被吵醒了,迷迷糊糊的询问了一声:
“阿娘?”
“没事,凰儿乖乖睡觉,阿娘出去一趟。”张若菡靠在孩子耳畔轻轻说道,安抚地摸了摸孩子的发顶,在她面颊上落下一吻,然后为她掩好薄被,自己下榻着履,披了外衣,走去开门。
她拉开门,看到一脸焦急的无涯,抿了抿唇,又关好门,这才轻声问:
“出什么事了?”无涯不是没分寸的人,尤其知道不该吵张若菡和凰儿睡觉。张若菡心知定是出了很不好的事,当下做好了心理准备。
“三娘,您还记得伊胥吗?”
“伊胥?他不是一直被软禁在长安吗?”张若菡心口沉了沉。伊胥从西域被押送回来后,就一直被千羽门软禁着,千羽门专门挪出了一个小院子关押他,由于他做了不少大错特错的事,不论是张若菡还是伊颦,回到长安后都没去见过他,也就沈绥去看了他一次,说他浑浑噩噩的,已经神志不清了。后来沈绥事发,千羽门主力人员撤出长安,长安长凤堂也暂时关门,可是伊胥却没有跟着他们一起走,仍旧留在长安,由千羽门派了几个人手继续看管。
“伊胥跑了!”无涯急道。
“怎么回事?”张若菡挑眉。
“是有预谋的,他循着时机打晕了看守,溜走了。负责看守他的千羽门兄弟连忙去追了,但是这家伙很会挑时机,恰好就是在长安城戒严期间,他不知使了什么手段跑了,那几个千羽门弟兄想要出城却很困难,一时之间与他拉开了不小的距离,他一个孤家寡人,往哪跑了都不晓得。消息方才传回来,二郎怕这个人会坏事,让我一定要及时向您汇报,她正请您过去呢。”
“走!”张若菡当机立断,带着无涯就往议事书房而去。
书房内,崔钱崔舵主、沈缙和千鹤已经在等了,目前这件事就只有他们几个人知晓,颦娘、秦怜、张九龄等人尚未告知。
“阿嫂,您来了。”沈缙见张若菡走进来,简单打了个招呼,然后直切主题:
“伊胥这个人立场难辨,我恐怕他这有预谋地跑走,可能会坏事。请您来,就是想分析一下他到底想做什么,我们查找也有个方向,不能无头苍蝇一般乱找。正是千羽门人手最为匮乏的时期,我们也匀不出太多的人力物力去大海捞针。”
崔钱惭愧地摇头,叹息道:“唉,是属下教导手下人无方。真是日防夜防,也难保毫无疏漏啊。”
“崔舵主莫要自责,以无防备应有预谋,我等终归是落了下风。”张若菡安慰道,“当务之急,是尽快找到伊胥。”
千鹤开口道:“据我所知,伊胥极为迷恋伯昭的娘亲秦娘子,他会不会得知伯昭娘亲在咱们这里,朝这里来了?”
“不会,我留在长安的几个看守,虽然这次犯了错,但有一点他们还是能做的,就是不该说的事绝对不说。伊胥自从被软禁,我们就没有透露半点外界的消息给他,也就只有门主上次去看他时,与他简单说了几句无关痛痒的话,但是半个字未提到秦夫人的下落。照道理说,伊胥是不会知道秦夫人的所在的。”崔钱道。
沈缙却道:“但他必然是知道了什么,否则他在长安这么些年不跑,为何偏偏挑了现在这个时机跑了?”
崔钱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捻了捻自己的胡须,沉吟下来。
“看来,得找那几个看守过来谈谈,才能推测出到底伊胥知道了些什么。稍安勿躁,他毕竟只有一个人,凭一己之力,暂时还翻不起太大的风浪。我们就先在几个他有可能前往的线路之上做文章,下一手先棋,有备无患。”张若菡说着,摊开了放在书房案上的舆图,用手指勾勒地图上的线路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