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谜(302)
徐玠一时也没反应过来,思索了半晌,忽然想到什么,道:
“莫非……是杨小娘子的亲戚?这杨钊好像是弘农杨氏远方旁支的子弟,蒲州,我记得应该是河中房。”
“这拜帖上说他曾在西川从军,屯过田,因为成绩优异还当过新都县尉,想要来我这府里谋一份差事。”李瑾月蹙眉道。
“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杨小娘子刚入你府里没多久,也不知道这些人从哪听来的消息,就来投靠你了,我来处理吧,这种人你就别见了。”徐玠拿过拜帖,对送拜帖的门阍道:
“你领他去客房,先安顿下来,我稍后去见见他。”
“是。”门阍退下。
此事过后,李瑾月没放在心上,却没想到没过多久公主府就来了第二和第三位客人,门阍又来禀报,说是张九龄并驸马李长雪已至门前。李瑾月吓了一跳,徐玠也是吃惊。
“李长雪和子寿先生怎么这么突然就回来了,我一点消息都没收到。”李瑾月道。
“属下也不知,恐怕……是圣人秘诏他们入京的。”徐玠当即反应道。
李瑾月神色有些不好看,她大概猜到圣人的意图了。
果不其然,当李瑾月亲自去迎张九龄和李长雪时,看到的是风尘仆仆的二人面上疲惫又忧虑的神色。
“子寿先生,长雪,别来无恙。”李瑾月拱手拜道。
“我等一切安好,公主别来无恙。”张九龄回礼。
“此番为何这般悄无声息回京?”李瑾月引他们入府,一边问道。
“唉……”张九龄长叹一声,“某也不知是该喜悦还是该忧虑,眼下朝局不稳,圣人有罢相之意,秘诏某入京,恐有意让某拜相,平衡局势。某早在幽州就已决定辅佐公主,故而一入京,就来见公主了。希望公主要做好准备。”
李瑾月点头:“是好是坏还很难说,子寿先生不必忧虑。”
她又看了一眼一旁沉默不语,悠然迈步的李长雪,心中升起复杂的情绪。她这个名义上的丈夫也被召回长安,是否意味着,她的父亲要对她的私生活动真格了?
玉环……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信息量比较大,大家要仔细看哦。安娜依是个非常复杂的人,要看清她不容易。
第二百六十七章
五月三十日, 刚刚被任命调查长安五行杀人重案的特命推官沈绥突然称病, 向朝廷递交病休书, 圣人允准三日病假, 命案侦查暂由明珪代理,又命沈绥六月初三必须至大理寺报道, 继续进行命案的调查。
沈绥并非是找借口,她是真的病了。自天牢归来, 她就陷入了高烧。调查组的同僚们陆陆续续都来看过她, 病情来势汹汹, 吓了众人一跳,素来身体康健的沈绥, 突然病得如此严重, 实在是有些让人措手不及。
张若菡十分担心,一直守在沈绥病榻旁,衣不解带地照顾她。沈绥神志不清醒, 时而假醒时而昏厥,偶尔口吐莫名其妙又含混不清的话语, 听也听不明白, 只有一些破碎的词语让张若菡捕捉到, 她连续守在沈绥病榻旁一整夜后,大概明白了沈绥到底出了什么事。
被她封印在内心深处的当年太平公主府大火那一夜的记忆,终于回归了。
此间,沈府众人得到消息,安娜依忽然暴毙于天牢之内, 仵作验尸,确认乃是脑内毒瘤爆裂,七窍流血致死。安娜依死得太过蹊跷,明珪怀疑其中有隐情,筵请长安名医——药王孙思邈的后人重新验尸。得出结论,此女早年间被下了西南巴蜀一带一种十分罕见且无比毒辣的蛊毒,名叫贞言蛊,这种蛊虫会栖居于人脑之中,往日里无碍,可一旦人动了背叛下蛊之人的念头,这个蛊毒就会毒发,迅速破坏人脑,半时辰之内就可置人于死地。
张若菡明白安娜依的暴毙必然与沈绥有关。给她下蛊的人是谁?难道是秦臻?张若菡直觉认为不是的,与沈缙、千鹤等人讨论过后,大家一致认为或许安娜依身上另有隐情。下蛊人并非是秦臻,而她或许是在与沈绥接触的过程中,做了什么背叛下蛊人的事,以致毒发身亡。
张若菡搜寻了一下沈绥当时身着的衣袍,在她袖袋中找到了一条白绸金丝带以及一枚碧玉小哨。这两样东西她之前从未见过,于是判断应当是安娜依给沈绥的。她与沈缙、千鹤和颦娘一起仔细研究了一下这两样物品,那白绸嵌金丝的带子始终让她们摸不着头脑,唯一的进展是她们查觉那小哨内有东西,打开的方式是必须要找到对应的密码。那小哨底部有一个旋钮,旋钮外围有着一圈刻着奇怪的长短线刻度的坐标。这个东西,张若菡在千羽门内见过,这与千羽门传递加密文件用的信筒几乎一模一样,都是要对暗号,旋转旋钮到指定刻度,才可打开信筒。那么问题是,到底密码是什么?
张若菡没办法离开沈绥榻边,沈缙与千鹤专程去了长安总部,调动长安总部遗留的所有密码资料查看,耗费了整整一个昼夜,终于找到了密码。说来也是巧,沈缙居然在长安总部的仓库里找到了当年沈绥练刀用的木刀,在木刀的刀柄内寻到了一个小机关,有一张泛黄的密码纸就藏在其中。
于是她们急匆匆打开了玉笛,结果取出的却是一张被切割得很小的牛皮,牛皮之上用极其细腻的工笔绘画着一幅地图,沈缙辨认出,这地图就是她们现在所在的崇义坊的地图。地图上标出了一个点,恰恰好就在沈绥等人现在居住的沈府之内,这个点边缘注明,枯井下藏有秘密物品。
“这是口枯井?”沈缙吃惊道,“我都不知道我们家里有枯井。”
“这宅子原本就是当年我和赤糸她……阿爹居住的地方,那个时候我们成婚没多久,刚来到长安,她买下了这里的宅子。后来……我们不住在这里了,这宅子就卖了出去,几经转手,最后又被赤糸她买回来了。这孩子也是有心了。”秦怜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她们身旁,大约是听到了她们讨论那张地图的事。
原来这宅子居然是当年尹域与秦怜居住的地方,怪不得沈绥特意买了这里。只是她谁也没有告诉,就连张若菡都不清楚这件事。
“你们跟我来吧,我知道那口井的位置。”秦怜让筱沅推着轮椅,领着众人来到了沈府后院西北角的位置。那里搭建了一处木工房,沈绥一有空闲,就喜欢在这里做手工。
秦怜笑道:“这孩子,真是像极了她阿爹。”
“那枯井就在这木工房下面吗?”张若菡问道。
“嗯,我看看,大概在这附近。”秦怜指了指木工房的最西端道。
众人进入木工房,在秦怜所指的位置处,忽陀与府内另外两名侍从拿着工具,撬开了铺在下方的地板,看到的只是下方一层松软的黑泥,众人又找来铁锹,将泥土铲开,大概向下挖了几尺,铁锹“铛”的一声撞击到了什么硬物。拨开泥土仔细一看,原来是一块表面磨得十分光滑的大青石板。这青石板十分厚重,合几人之力才勉强移开。等移开后,枯井终于露出了本来的面貌,敞着黑黝黝的口子等待着众人去探寻。此时干活的几个汉子已是气喘吁吁,累得一身大汗。忙了整整一个午后,已经是六月初一的傍晚时分了,天暗了下来,下方什么也看不清,但是事情紧急,商议过后,众人还是打算连夜下井查找。
大家先去草草用过晚膳,随后寻了大量照明用的蜡烛油灯,点燃在枯井四周,由忽陀先下井。他在腰间绑了绳子,一点一点往下探,这枯井还真的很深,下去了一丈深的距离,仍然未到底部。忽陀不得已点燃了火折子,因为四周太过黑暗,他已然无法视物了。在下到两丈左右的位置时,忽陀终于双足着地,踩上了湿软的布满草叶的井底。
沈缙找到了之前沈绥制作的琉璃油灯,点燃后用绳子拴着一点一点往下放,最后悬挂在忽陀的头顶,方便忽陀能够空出两只手来。忽陀站在狭窄的井底,四处搜寻,但是一个时辰下来,始终没有进展。而井底潮湿闷热、充满霉味的环境,已然让忽陀感觉非常不适。
“忽陀,要不你先上来吧,咱们先休息,换人再下去。”沈缙在上方喊道。
“不,我还能再找,我一定哪里遗漏了。”忽陀固执道,大概是被沈绥天牢之中的事刺激到了,忽陀一心想找到安娜依给沈绥的东西所藏之秘。
“你试试看,找找有没有松动的砖块。”秦怜喊道。
“在找,只是太多了,我不知道是哪一个。”下方忽陀应道。
沈缙忽然想起什么,急忙拿起那白绸金丝的发带,展开来仔细看。金丝在光芒透视下,能够看到其内绣着隐隐的银线,银线构成一只头朝下的朱雀鸟图案。沈缙灵光一闪,忙道:
“南面!南面最下一块砖!”
“哪边是南?”忽陀在井下,无法辨清方向,急忙问道。
“你身后!”上方的沈缙提醒道。
忽陀转身,立刻蹲下身子,查看最下一方的几块砖,最开始没有收获,他十分失望,但是忽然想起距离尹域藏东西的时间已经过去了起码二十年,他立刻开始清理井底的杂草与苔藓。果然如他所料,下方又出现了几层砖块,没过多久他就找到了松动的砖块,将砖块抽出,他探手进去,片刻后摸出来一个锈迹斑斑的铜匣。
“找到了!”忽陀兴奋喊道,随后他又仔细查看了一下缝隙,确认里面别无他物,这才带着铜匣爬到了井上。
“这个人……或许早就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也早就察觉到身边的人有问题了,只是她不敢确定,还留有一丝侥幸。否则,她不会将东西藏得这么隐秘,还把线索之物交给了不知能否信任的安娜依。当时她身边,恐怕真的没有其他能够信任的人了。”秦怜看着忽陀手中的铜盒,伤感地说道。
众人听后,情绪低落下来。沈缙抿了抿唇,道:
“先看看里面是何物罢。”说着,她小心翼翼地打开了铜匣。这铜匣并没有上锁,但是四周被特殊手法焊死密闭,经过数年的腐蚀,焊接部分已然碎裂了,这才轻易打开。铜盒内存着一个防潮的油布包,左一层右一层牢牢包裹好。打开后,里面是一封薄薄的信,装在上好的锦囊袋中。
沈缙颤抖着手,不知该不该拆开信封,最后还是秦怜接过了信,拆开来看。其他人没有凑过去一起看,只是观察着秦怜的神情,她的神情始终无比哀伤,以致最后垂泪。看完信,她将信交给沈缙,拉着一旁的伊颦道:
“颦娘,你陪我出去走走。”
伊颦有些诧异,看了秦怜,又看了看沈缙等人,最后欲言又止,跟着秦怜和筱沅一起走出了木工房。
沈缙这才开始看信,尹域那熟悉的潇洒字迹时隔二十年重回她视野,她看了第一行字,泪水就不禁盈满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