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诺芬眯起眼睛“这个嘛,原因有很多。首先,我发现这件事的时候,你已经和Z老大打得火热了。要是我告诉他真相,他会悲痛万分的。我不忍伤他的心。”
“你跟他关系倒好。”段非拙哼了一声。
“我认识他的时间远比你长。”色诺芬淡淡地说,“第二个原因,我和Z老大不一样,对秘术师没那么多敌意。但凡愿意为警夜人效力的秘术师,我都不问出身,当他是同袍伙伴。因此你是不是秘术师,对我而言其实无关紧要。”
“那你何必潜入我的梦境?”
“直觉告诉我,你还隐藏了更多的秘密。”色诺芬朝段非拙踏出一步,后者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我没有。”段非拙硬着头皮否认。
“劝你赶紧坦白,只要不是什么原则性的大问题,我愿意帮你保守秘密。”色诺芬朝他俏皮地眨了一下眼睛,“可我不喜欢被人蒙在鼓里的感觉。我们可以是同谋,是共犯,但你不能有事瞒着我。”
呵,巧了,段非拙的大秘密还真就是原则性的问题。
“我承认我的确早就学过奥秘哲学。”既然色诺芬看穿了这一点,他也不好继续嘴硬,“除此之外,我没别的事隐瞒你了。”
“是吗?”色诺芬又往前踏了一步,“那你告诉我,你是在何时何地何种情形下学会那些知识的?”
段非拙的大脑飞速运转起来,他要怎么合理地解释呢?
“我……我住在阿伯丁的时候,曾经治疗过一个病人,他最终过世了,只留下了一本书。”他开始胡编乱造,“我一时好奇就随便读了读。那时我哪能想到,那其实是奥秘哲学书?”
“那个病人叫什么名字,埋在哪个墓园?”色诺芬继续逼近。
“我不记得了。我治疗过那么多病人,怎么可能一一记住他们的名字?况且我的病人里有不少都是流民,不会用真名的。”
色诺芬冷笑一声“不记得?没关系,我可以自己看。”
说完,他闪电般地伸出手,按住段非拙的额头。
一股冰冷的力量沿着他的手流进段非拙的脑袋里,像是某种植物在他的大脑中扎了根,拼命汲取他大脑中的记忆作为养分。
不行,他不能让色诺芬窥视他的记忆!
段非拙咬紧牙关,将那股深入他大脑的力量强行逼退回去。
色诺芬的笑容变成了惊愕。
他想抽回手,但是已经迟了。
那股力量反向流进了他的身体中!
地牢消失了,段非拙跌入了无尽的黑暗。
很快他就落到了地面上。
他身处于一座玻璃温室之中。温室外已是深秋,落叶遍地,衰草枯黄,温室内却繁花盛开,绿意盎然。
一名黑发黄眸的少年躺在花架下,脑袋下面枕着一本厚重的大书,嘴里叼着一根草。他手中捧着另一本书,段非拙弯腰看了看书名,是大仲马的《基督山伯爵》。
这少年无疑就是年轻了十多岁的色诺芬。
这里是色诺芬的记忆。
“少爷,您怎么又在读闲书啦?”一个女仆打扮的小姑娘跑到色诺芬面前,抽走他手里的《基督山伯爵》,“天呐,您还把老爷的笔记当成枕头!老爷要是见了,肯定又要骂您了!”
色诺芬吐掉草叶,夺回了他的闲书,笑嘻嘻道“骂就骂呗,反正我又不想当什么秘术师。等我成年了,我就离家出走,去当个水手什么的,再也不回这地方了!”
女仆撅起嘴“您又说傻话了!您是家里唯一的继承人,您不当秘术师,那家族的传承不就断绝了吗?”
“断就断呗。实在不行就让我老爸收个学徒。到时候你要不要跟我一起离家出走?在这儿当女仆怪没意思的,还整天被我老妈责备,咱们一起外出闯荡怎么样?”
“少爷,您可别说了,要是让夫人听见,我又得挨骂……”
色诺芬哈哈大笑,又躺了过去,继续读《基督山伯爵》。而那本厚重的秘术笔记则再度沦为他的枕头。
真想不到色诺芬竟然是秘术师家系的后代。段非拙饶有兴味地想。但他口口声声不想学习奥秘哲学,后来怎么还是成了秘术师呢?真香定律?
场景转换了。白天变成了夜晚,段非拙仍站在温室内,他注意到温室的玻璃上倒影着熊熊火光。
色诺芬家的宅邸正在燃烧。火光映红了半个天空。
温室大门被“砰”的一声撞开,小女仆拉着色诺芬跌跌撞撞地冲进来。
“少爷,藏在这儿!”小女仆将色诺芬塞进一株盛放的花丛后。
色诺芬握住她的手腕“可你怎么办?”
花丛后藏不下第二个人了。
“别管我了,少爷!不论发生什么都别出声,别出来,听见了吗?”
说完,女仆又搬来几盆花,将色诺芬挡了个严严实实,然后她提着裙子冲出温室,朝相反的方向跑去。
一群身穿红衣、头戴面罩、打扮得如同3K党的人举着火把包围了她。
“说,那男孩呢?”为首的红衣人说话时带着嘶嘶声。
女仆惊慌地摇头“我不知道!求您饶了我吧,我只是个仆人!”
“杀了她。”红衣人首领冷酷地下令。
他的一名部下朝女仆掷出飞刀,刀刃没入她的胸膛。她低头看着自己胸口露出的刀柄,双腿一软,倒在了地上。
红衣人首领环顾四周“那小子呢?”
“老大,温室里似乎有什么东西。”
红衣人跨过女仆的尸体,大步流星走进温室。
段非拙望着躲在花丛后的色诺芬。他蜷着膝盖,捂住嘴,努力不发出半点声音。他的黄眸噙着眼泪,那是恐惧的泪水,也是愤怒的泪水。
他虽然没看到温室外的情形,但肯定听见了红衣人和女仆的交谈。他青梅竹马的那个女孩子就这样死在了红衣人的刀下,卑微得如同一只被踩死的蝼蚁。
红衣人们鱼贯进入温室。这地方并不大,一眼就能看到头。
“难道我看错了?”方才那个说温室里有东西的红衣人咕哝。
红衣人首领执着火把,穿过争奇斗艳的花卉。
色诺芬发起抖来。
红衣人首领从他面前走了过去。
色诺芬闭上眼睛,松了口气。
忽然,红衣人首领又转了回来。
他一把拨开花丛,露出了躲在后头的色诺芬。
“找到你了,小子,快把你家研究室的钥匙交——”
话还没说完,头顶传来轰然巨响。
一名身披黑色大衣的男子从天而降,砸穿温室屋顶,成千上万的碎玻璃如同暴雨倾斜而下。
男子落在首领面前,沐浴着玻璃暴雨,却面不改色。
红衣人首领瞪圆眼睛“你是……警夜人!”
男子张开双臂,两只机械义肢各弹出一节明晃晃的刀刃。
——是Z。
他咧开嘴,神情欢悦,像是在玩一场其乐无穷的游戏。他冲向红衣人首领,刀刃反射着金红色的火光。
其余红衣人惊恐万状、争先恐后地逃出温室。可他们一出门就迎头撞上了一大群身穿黑衣的警夜人。
段非拙认出为首的正是年轻了十多岁的泰勒斯先生和Q女士。
接下来就是一场毫无悬念的屠杀了。
红衣人面对警夜人毫无还手之力,除了几个在战斗伊始就缴械投降的聪明人,其余的无一例外遭到格杀。
温室中,Z踏着红衣人首领的尸体,甩去刀刃上的血珠。俊美无俦的脸上沾满了血迹,仿佛刚用鲜血沐浴过一般。
色诺芬呆呆地望着他,像是看见了下凡拯救他的天神——或者自地狱爬出的魔鬼。
泰勒斯先生屁颠屁颠地跑到色诺芬藏身的花丛前,对他伸出手。
“出来吧,孩子。”他和蔼可亲地说,不过因为他身上也沾着血迹,所以这和蔼的语气反而令人毛骨悚然,“杀害你家人的那帮家伙都伏法了,你已经安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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