Z向当地警察简单解释了来龙去脉,告诉他们连环杀人案的真凶就是斯通医生的儿子,他利用下水道四处移动。医生包庇了凶手,却反被疯狂的儿子所伤。而凶手亚历山大·斯通最终又死于遗体修复师邓肯·麦克莱恩之手。
当然了,他没提什么神像,什么恶犬附身。那些事不该让普通人知晓。
警察们听罢都觉得不可思议,但是事实摆在面前,由不得他们不信。尤其是当他们找到亚历山大·斯通的尸体后。虽然那尸体已被开膛破肚,惨不忍睹,但只要经过法医的解剖,就能看出他的脊椎并未受损——亚历山大·斯通号称残疾瘫痪,验尸报告则清楚表明他在说谎。
斯通医生已被火速送到最近的医院了。等他能开口说话,想必就会向警方交代自己的罪行吧。
警方还搜查邓肯的棺材铺。当然,那儿已经人去楼空。邓肯不可能再回来自投罗网了。
至于下水道的食尸鬼……段非拙本以为它们失去了饲主,会开始疯狂袭击进入下水道的人,然而在下水道中探索的警察却连一个食尸鬼也没遇上。它们或许躲入了深不见底的黑暗中,或许追随它们的主人一道离开了阿伯丁。
第二天,阿伯丁当地报纸的头版头条用特大号字体登出了爆炸性新闻——《北方的开膛手杰克落网!》。食腐秃鹫般的记者已经连夜找到了新闻素材,撰写出了文章,就连段非拙都要感慨他们下笔动作之快。
新闻中添油加醋地描绘了亚历山大·斯通是何等丧心病狂,斯通医生又是如何替他儿子瞒天过海。细节之“丰富”,段非拙觉得记者不去写小说真是屈才了。
当然了,文章从头到尾都没提Z和段非拙的名字,只含糊地提了一句“苏格兰场派遣的专员在案件破获过程中的少许帮助协助”。不知是警方下了缄口令,还是记者想把功劳从伦敦警察手中抢过来,才故意把事实一笔带过。
今后好几个星期,记者们都可以靠这个案件混饭吃了。段非拙甚至可以想到接下来几天的新闻标题——《名校毕业生为何走上犯罪之路是人性的泯灭还是道德的沦丧》、《变态杀手是如何养成的亚历山大·斯通不为人知的童年》、《一个被家庭所毒害的青年亚历山大·斯通的血泪心酸史》……
从古至今,许多事情都改变了,但也有些事情从未改变。
斯通诊所中那几尊印度神像被Z没收了。段非拙本来还想,要是Z不记得这回事儿,他或许可以偷偷地把它们收进秘境交易行——他可不是贪图财富,而是它们太危险了,还是保存在交易行中比较安全。
但是,保存在警夜人的证物室中,或许更为安全。
连带其他一些没有秘术功能的物品也被Z以“检测”的名义收走。他把它们全部装在一口箱子中,运回伦敦。
自打斯通医生落网那天起,Z就再没跟段非拙说过一句话。他好像当段非拙不存在似的。两个人同处一室时,往往各干各的。Z不开口,段非拙也不敢吱声。
周五那天,Z退掉了租住的房子,启程返回伦敦。
他们定了上午10点的车票。段非拙那天起了个大早,换上那件葬礼上穿的衣服,对Z说“我去一趟墓园。咱们车站见。”
Z别开头,假装没听见他说话。
段非拙拎起行李,先行离开。去墓园的路上,他顺手买了束花。墓园附近有不少卖花女,随时准备为扫墓的人花束。
他不知道露丝喜欢什么花,就每种各买了几朵,总归有一种符合露丝的心意。
天空乌云密布,看起来又像是要下雨。一排排墓碑整齐而沉默地伫立在灰色的天空下。段非拙找到露丝的墓碑,惊讶地发现墓前竟然堆满了花束。他以为自己那束花已经足够豪华了,没想到和它们一比,简直相形见绌。
背后传来轻重不一的脚步声。段非拙转过身,露丝的父亲罗伯茨先生拄着拐杖走过来,他也带了一朵花。
“切斯特医生?”一大早在这儿遇见熟人,罗伯茨先生很是讶异。
“我就要回伦敦了,过来看看露丝。”段非拙说着将花束放进那一堆鲜花中,“这么多花是谁送的?”
“各种各样的人,阿伯丁的市民。”罗伯茨先生低头望着墓碑上的文字,“很多人过来献花,死者遇害的地方也摆满了花束。我都不认识那些献花的人。”他顿了顿,抬起头问,“他们没有忘记她,对吗?”
段非拙颔首。
罗伯茨先生一瘸一拐地走到墓碑前,艰难地弯曲一边的膝盖。段非拙想帮他一把,却被他坚定地推开了。他蹲下来,将手中的鲜花放进花堆中。
“我记得您想装机械义肢。”段非拙说,“我帮您买一条吧。我认为的那位警探也装了机械义肢,我可以跟他打听是在哪儿装的。”
“您已经帮了我们家很多忙了,医生,我不能再接受您的好意了。我虽然没了一条腿,但我还有双手,还有家人,我可以自己赚钱。”罗伯茨先生有些哽咽,“虽然报纸上提都没提,但我知道是您抓住了凶手,给我的露丝报了仇。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报答您。”
不远处的教堂响起了整点的钟声。该是去车站的时候了,否则就来不及了。
“您要是想报答我,”段非拙说,罗伯茨先生做洗耳恭听状,“今后就好好生活吧。这就是最好的报答。”
段非拙抵达阿伯丁车站时,距离发车只剩五分钟。
他提着行李,慌慌张张朝月台奔去。周围的旅客都已经涌上火车,月台上满是送行的人。每一扇车窗中都有人在招手。
段非拙找到他的车厢,刚想上车,背后传来一声轻咳。
他回过头,意外地看见Z拨开人群朝他走来。
难道说,Z没有提前上车,而是一直在月台上等他?
Z目不斜视地从段非拙身边走过,登上火车。他在车门口站住,转身朝段非拙使了个眼色,像是在叫他快点儿跟上。
段非拙不自觉地露出笑容,步履轻快地跳上火车。
他们找了间无人的包厢坐下。甫一坐定,火车便轰隆隆地驶动了。
人满为患的月台迅速朝后方退去。火车离开了阿伯丁市区,驶入绿意盎然的郊野中。
望着窗外阴沉的天空,段非拙回忆起了他们来到阿伯丁的那趟旅程。明明才过了几天,他却觉得那已经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了。
那会儿他们之间的气氛可比现在融洽得多。Z不厌其烦地对他讲述猩红盛宴覆灭的始末。而现在嘛……
就算拿两尊冰雕放在包厢里,可能温度都会比现在温暖得多。
段非拙觉得他应该说点儿什么,可又怕自己说话会惹Z生气。他给Z添的堵已经够多了。
他左思右想,试探道“我在墓园遇见露丝的父亲了,你知道他断了一条腿。如果他想装机械义肢,呃,你有推荐的吗?”
Z手肘搭在窗台上,托着腮,一动不动地“盯”着窗外。
“没有。”他冷冷说。
“那你的义肢是在哪儿装的?”
“这不是普通的义肢。里面镌刻了秘术符文,性能比普通义肢高出数倍。”Z顿了顿,压低声音,“制作这义肢的人已经……不在了。”
段非拙会意地点头“他一定是位了不起的工匠。”
Z倏地转向他,深红的双眸暴射出愤怒的光芒。
“她是一个可恨的秘术师!”Z低吼。他搭在窗台上的手臂因愤怒而微微颤抖起来。
段非拙吓了一跳。他以为之前自己救了邓肯时,Z大发雷霆就是愤怒的极限了。但是和Z现在的怒气相比,当时他的愤怒简直就像是和风细雨。
这才是Z真正的愤怒。仿佛一座火山正在他体内喷发,炽热的岩浆要将周围一切都毫不留情地吞没。
段非拙往后缩了缩,要不是包厢门关着,他恨不得当场夺路而逃。
片刻之后,Z闭上双眼,深呼吸了几次。从他身上迸射而出的怒气逐渐压抑了下来。
“我不该朝你发火的。这事与你无关。”他从牙缝间挤出几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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