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万杰琳则出了趟远门,在遥远的爱尔兰现身,故意让人目击到她的踪迹。委员会得到消息后必然会派人去爱尔兰搜索,这样多少可以分散他们的人手。
交易行一连数日开门营业,这非同寻常的举动自然引起了秘术师们的注意。他们本能地感觉到山雨欲来,感觉到交易行主人要去做一件惊天动地的那事。
如果那件事成功,一切都将改变。
警夜人们紧锣密鼓地准备时,伦敦的一隅正发生着一件鲜为人知的小事。
很多年前,女王的毕生挚爱阿尔伯特亲王逝世,被安葬在浮若格摩尔的王陵之中。那里伫立着一座优美的白色宫殿,名为临着池塘,一到夏日便蛙声一片。
这天夜里,月光洒在池塘上,青蛙正伏在水边此起彼伏地鸣唱。忽然,池塘漾起波纹,打碎了月光。青蛙回头一看,立刻惊慌失措地遁逃进草丛之中。
波纹越来越大,咕噜噜地冒起泡,紧接着,一颗小小的脑袋探了出来。
那是个身材矮小的男人,面向酷似某种啮齿类动物。他顶着荷叶和水草,费力地游上岸,像动物似的甩干净身上的水。
“呼!终于逃出来了!”派莫忍不住振臂高呼,“我派莫自由啦!哈哈哈哈!卑鄙无耻的警夜人,瞧着吧,总有一天你们会为不肯招安我而后……”他的豪言壮语噎回了嗓子里。
因为他发现池塘边的树下站着一个女人,朝他投来讶异的目光。
一想到自己方才奔放的言行都被女人尽收眼底,派莫就恨不得再挖一个地洞钻进去。
他和那女人四目相对,半晌才憋出一句话:“晚上好,夫人。”
女人沉默了一会儿,也对他点头:“晚上好,先生。”
这女人委实不同寻常。派莫心想。寻常女人看见一个形容狼狈的男子从池塘里爬出来,会这么镇定自若吗?
“……您住在这儿吗?”派莫没话找话。“不,我来给丈夫上坟。”女人从容地说。
他打量女人。她年纪已经很大了,已过了古稀之年,满脸皱纹,身材矮小。她穿着一件黑色连衣裙,佩戴深蓝色的绶带,发间别着头纱,面容严肃,目光锐利,气度非凡。
派莫忽然间明白这女人是谁了。他瑟瑟发抖(一部分原因是敬畏这女人,另一部分原因是他湿透了,冷得慌)地脆下来,亲吻那女人的衣裙。
“您是我们伟大的陛下!”他激动地说,“我派莫何其荣幸,有生之年竟能面见陛下!我老了之后有故事可以讲给孙子听了!”
只要女王陛下一声令下,就会立刻冲出来一群皇家侍卫,将派莫五花大绑送上断头台。可她没有这样做。她只是有些困惑,有些无奈,又有些兴味盎然地俯视派莫。
“朕看见你从池塘里冒出来。所以,要么你是位潜水健将,要么你是个秘术师?”
派莫僵住了。天呐,陛下知道。他心想。他还以为他们秘术师藏得足够隐蔽呢,没想到连深居简出的女王都知道他们的事儿了?
他的小思珠在眼眼果飞快地旋转了一轮他至今还没有被皇家侍卫抓起来,说明女王对他感兴趣。他是个逃犯,除非逃到地球另一边,否则只能一辈子过藏头露尾的生活。派莫可不想过那种朝不保夕的生活。
但是,如果他得到女王的庇护就不一样了。在这片土地上有谁敢违反女王的命令?他若想保住小命,唯一也最好的办法就是抱紧女王的大腿。
“是的,陛下,”他露出讨好的笑容,“可我是个好秘术师,我愿意为陛下效劳!”
女王有些好笑地看着他。“你这么偷偷摸摸地潜进朕的宫殿,还说要为朕效劳?”
“这是个意外,我擅长掘洞,在地下打洞时不小心弄错了方向,我本来想北上来着。”派莫挠挠头,“虽然我形迹可疑、偷奸耍滑,但我对陛下忠心耿耿日月可鉴!”
女王扑哧一声,被他逗乐了。派莫心中窃喜,觉得自己有戏。
“哦?不论叫你干什么,你都愿意?”
“我愿为陛下抛头颅洒热血!”
女王望向远方,沉默了一会儿,从腰带里拔出一把小扇子,悠闲地扇了起来。
“那好。朕就要你做件事……”
***
一周之后。秘境交易行。
段非拙倚在柜台上,眯眼看着大厅中的顾客们。他们在展示柜前驻足,用好奇又贪婪的眼神望着其中的商品。
今天就是交易行营业的最后一天了。
委员会极为重视那“剪彩仪式”,将几乎所有人手都调到了什罗普郡。渡鸦餐厅外的监视也撤了。但段非拙仍然不敢掉以轻心,所有人都还躲在地窖里,一切需要抛头露面的工作都交给了N先生。
今天交易行的营业结束之后,段非拙他们就要启程前往裴里拉庄园了。
当然,他们不能大张旗鼓地前去,否则半路就会被拦截。好在他们有秘境交易行。段非拙已经委托了裴里拉勋爵,今天的营业结束之后,“第二出口”娃娃屋就会被打包成一个包裹,以勋瞬私人物品的名义寄送到美里拉庄园。即使这包惠被打开检育也无妨。谁会怀疑一个可爱的娃娃屋呢?
门外的法阵挂毯中走出三个人。段非拙忍不住嘴角上扬。
默伦姐弟并肩走在前面,跟在他们身后的是身材高挑修长的白发男子。他步履稳健,行走生风,银发在脑后紧紧扎成一束,比以往看起来更精神。
“请您验收。”默伦姐弟笑嘻嘻地说。
段非拙牵起Z的手,摘下手套。黄铜色的义肢打磨得锃亮,每一颗螺丝都散发着崭新的光彩。
“你的手好暖。”Z轻声说。
段非拙愣了愣。他记得Z对冷暖的感觉很迟钝。他眨了眨眼,望向Z,后者嘴唇一弧。他只好又转向默伦姐弟。
“我调整了他的神经系统。”玛格丽特说,“他从前很多感官都被关闭了,这让他更加的,呃,强大。现在那些感官已经恢复了。”
一个既不会痛,也从不畏寒惧热的士兵,当然是完美的不死士兵。
但是对于一个活生生的人而言,失去这些感觉反而是一种折磨。无法体会生命中的很多乐趣,甚至因为不怕痛,连自己的生命本身都变得无足轻重。Z恢复感官当然是件好事,可是
“我们就要上战场了,真的没问题吗?”段非拙问。
玛格丽特小姐说:“我也觉得他如果没有痛觉,在战斗中会更占优势。如果他想恢复感官,完全可以等之后再来找我们。但是他坚持要现在就这么做。”
“为什么?”段非拙不禁问。
Z握紧他的手。冰冷的金属在段非拙掌心的温度中逐渐温暖起来,变成了他的体温同样的温度。
“我想感受什么是活着”。“他说,”活得像一个人。”
Z的手掌明明是金属,段非拙却觉得仿佛有一丝暖流透过它流入自己胸中。
谢过默伦姐弟(当然也支付了足够的报酬),段非拙宣布交易行停止营业。
顾客们小声抱怨起来。这帮只看不买的家伙还没看够。但是还有下次呢,下下次呢,总有一天他们能攒够钱买下心仪的商品。
他们并不知道,或许永远也不会有下一次了。
目送最后一名顾客离开交易行,段非拙关闭了客用通道,和Z返回现实世界。
渡鸦餐厅之中,所有人都整装待发。N先生准备了一个大盒子用来装娃娃屋。打包好之后,娃娃屋就将坐上马车,一路奔向什罗普郡裴里拉湖畔别墅。
看到和段非拙并肩而行的Z,警夜人展露出笑颜。他们或是友好地和Z握手,或是和他贴面行礼,仿佛Z只是在长途旅行后归来,明天异常案件调查科将照常上班,一切都将一如既往、按部就班。段非拙的目光在每个人脸上稍作停留,最后问:“大家准备好了吗?”
色诺芬戴上礼貌,花哨地舞了舞他的文明杖:“如果我说没有,你难道还能宽限几天?”
段非拙向N先生使了个眼色。后者把娃娃屋放进盒子里,用绳子仔仔细细系好,送到门外的邮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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