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派你来的?”黑发警探唇角挂着笑容,可他的眼睛冷冰冰的,毫无笑意。
万事休矣了。段非拙绝望地想。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立刻把幻形叶咽了下去,顺带把一些泥土也吞进了肚子里。
“没人……我自己来的。”他含混不清地说。
“这么晚了来普劳家喝茶?”色诺芬笑意盈然。
普劳先生瑟缩在门后,仅仅露出一只眼睛。听见自己的名字从警探嘴里冒出来,他急忙关上门,害怕自己也被牵扯进去。
段非拙发着抖,他的脸疼得要死,胳膊更是疼得撕心裂肺,Z好像恨不得把他的胳膊给撇断。
——诚实第一,比诚实更重要的是真话只说一半。
约瑟夫·切斯特的忠告回响在脑海中。
“我听说,村里有小孩失踪了……我很好奇,打算去瞧瞧……没想到你们也在……”
“我不是告诉过你,这儿的事与你无关吗?”Z轻声细语,手上的力道却在加重。他攥紧了段非拙的手腕,像是要生生捏碎他的腕骨。以机械义肢的力量,他只要愿意就能做到。
段非拙疼得惨叫起来。Z更加怒不可遏,却出人意料地减轻了力道。
“什么与我无关!”段非拙委屈地喊道,“你们招募我加入警夜人,却又什么都不告诉我!我自己来打听,又要挨你的骂!”
“你——”
段非拙看不见Z的面孔,但他确定Z现在的表情一定极为扭曲。
色诺芬别过脸,忽然仰天大笑起来。
第三十章 幽灵之家
色诺芬笑得花枝乱颤“你瞧,老大,我不是早就跟你说了吗?你越是遮遮掩掩、故弄玄虚,他就越是要打破砂锅问到底!来来来,愿赌服输!”
他朝Z摊开手,勾了勾手指,像在讨要什么东西。
Z气鼓鼓地掏出一枚金镑,往他脸上掷去。色诺芬灵巧地接住金币,飞速塞进口袋里,唯恐Z反悔似的。
“你们……拿我打赌?”段非拙难以置信。
压在段非拙后背的重量消失了。Z站了起来,恶狠狠地瞪着他,像是在无声地谴责他都怪你,害我输了一镑。
“我们走吧。不要打扰普劳一家休息了。”色诺芬用文明杖顶了顶帽檐,拎起提灯,一马当先地朝村庄方向走去。
段非拙抹了把脸,一手是血。
“色诺芬,你能不能治好我?”他跟上黑发警探,渴慕地盯着那根文明杖,它散发着微光,说明附有特殊性能。
“我能,但是我不想。”色诺芬说。
“为什么!”
“因为你很不乖,我要让你长长记性。”色诺芬笑嘻嘻道。
段非拙浑身上下都在痛,他恨不得给嬉皮笑脸的色诺芬来上一拳,但他知道自己的胳膊搞不好会被炸飞,所以只得作罢。
Z拍了拍他的肩膀,引起他的注意。段非拙转过身,一条手绢递到了他面前。
“擦干净,不然会吓到路人的。这座村庄不需要更多怪谈了。”
段非拙一把夺过手绢,捂住流血的鼻子和嘴巴。
色诺芬步履轻快,快活地说“既然你已经偷听到不少了,继续瞒着你也不可能,我们干脆合作吧?你在橡树庄园肯定打探到了不少消息,为何不拿出来跟我们分享呢?”
段非拙心如电转这正是一个打入他们内部的好机会!
“庄园的仆人都在传那栋屋子闹鬼。”他瓮声瓮气地说,“裴里拉勋爵几次三番遭遇意外,他认为是亡灵作祟,所以打算把整栋房子拆掉。”
“那栋屋子的确有古怪。”色诺芬眯起眼睛,远眺黑夜中橡树庄园的黑影。
“为什么庄园会突然之间闹鬼?那些幽灵都是从哪儿来的?”
“可能性很多。”Z歪着头思索,“裴里拉勋爵的家族是历史悠久的世袭贵族,树敌不少,如果有人想操纵幽灵要勋爵的命,那实属正常。”
“甚至有可能是勋爵自己干过什么亏心事,导致亡灵上门索命。”色诺芬的口吻里满是幸灾乐祸,“传言米德洛家族通晓奥秘哲学,虽然现任勋爵怎么看都不像是个秘术师。”
段非拙十分庆幸有条手绢可供他捂着脸,不至于暴露他惊讶的表情。
“秘术师是能用肉眼看出来的吗?”他问。
“有些可以。”色诺芬心不在焉答道,这个问题偏离了主题,对他们而言无关紧要。
段非拙还想追问秘术师有什么肉眼可见的鲜明特征(这样他以后就能更好地隐藏自己了),色诺芬却停住了脚步。他们站在乡间小路的分叉口,一条小路指向村庄,另一条通往橡树庄园,第三条则延伸至勋爵的私人林地。
“你送切斯特先生一程。”色诺芬将提灯递给Z,“我有些事情想去确认。”
Z狐疑地歪了歪头,但没有出言反对。
“我们在旅馆碰头。”他说。
色诺芬转身朝树林走去,举起一只手敷衍地挥了挥,充作告别。
现在只剩段非拙和Z独处了。他发现自己每回和Z独处,气氛都会莫名尴尬。这也难怪。他们头一回见面,Z就把他捅了个透心凉。之后,他又不小心目睹了Z出浴的画面。这一回Z又差点儿把他揍毁容。他们怎么可能愉快融洽的相处?
“你们为什么要搬出旅馆?”Z冷漠地问。
段非拙支支吾吾“裴里拉勋爵邀请我们住进橡树庄园。因为……呃……他很欣赏叶芝先生的文采。他觉得苜蓿旅馆不符合伟大诗人的身份。”
他衷心希望自己的语气没有暴露出自己有多么心虚。
“所以他让诗人住进一座闹鬼的房子?”Z挑起唇角。
“你可能不知道,叶芝先生的胆子大着呢。他专门写过一本关于爱尔兰民俗传说的书。不闹鬼的房子他没准还不乐意住呢。”
“怪人。”Z咕哝。
“文学家都是怪人。”
两个人披星戴月地来到庄园门口。庄园的每一扇窗户都是黑的,没有一丝光亮。Z扣响门环,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几乎震耳欲聋。附近的狗汪汪吠叫起来。
段非拙拿下手绢,他已经不流血了,手绢上沾满了一块块深色污渍,一部分是干涸的血液,一部分是他脸上的泥土灰尘。
过了许久都没人来开门。Z不耐烦了,又想再敲一次,段非拙拦住了他。
“门根本没锁。”他试着拉了一下门环,大门应声而开。
“这个郡的治安肯定很不错。”Z讥讽道。
“我们就在这儿分别吧。晚安,Z。”段非拙巴不得尽快摆脱他。
Z可不这么想。他把段非拙推进屋内,穿过门厅,来到楼梯前。
“我要亲眼看着你上床睡觉。”
“你不信任我!简直是侮辱!”
“谁叫你辜负过我的信任。”
段非拙不满地撇撇嘴,破裂的嘴唇又痛了起来。他忍不住“嘶”了一声,结果嘴巴更痛了。
Z低下头,握住他的下巴,强迫他仰起头,另一只手把提灯举到他眼前。突如其来的强光刺得段非拙睁不开眼。他感觉到Z在左右扳动他的脑袋,机械义指在他脸颊上滑动,最终停留在了他破损的嘴唇上。
“抱歉,刚才下手有些太重了。”Z的语气带着歉意,“我还以为在外面偷听的是……”他欲言又止,最终摇摇头,“你要是老老实实,明天我就叫色诺芬来给你治疗。”
“他说了不治。”段非拙说。
“有我发话就不一样了。”
Z松开了手。段非拙感觉到提灯的热量退去了,于是战战兢兢地睁开眼睛。
“晚安。”Z转过身。灯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映在门厅的墙壁上,墙上那些肖像画也跟着变得影影绰绰。
段非拙忽然想起了以前读过的一片报道,关于南丁格尔女士在伤兵营里照顾伤员。她会在夜里执灯巡夜,那些伤员便虔诚崇敬地亲吻她映在墙壁上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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