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叶芝先生一直不来呢?”
段非拙沉吟“那就拜托你去给他传个话。”
“我明白了!”阿尔敬了个礼,俨然一个从上级那里接到了光荣任务的小士兵。他挺胸抬头,站岗似的守在交易行门口。
段非拙以为这么晚了,或许不会有多少客人光临,可他忘记了世界上还有时差这回事。前任主人约瑟夫·切斯特的生意伙伴遍布全球,对于住在地球另一边的秘术师来说,现在这个时间点反而更适合他们逛商店。
很快就来了几个美国人。阿尔用字正腔圆的伦敦东区英语告诉他们,今天交易行不对普通人开放。美国客人中有几个满脸恼火,但另外几个却兴味盎然。
他们凑到恼火的同伴耳边说“也许交易行主人要进什么特殊的新货,否则为什么不向大众开放呢?”
恼火的美国人一听,怒气就消散了大半。“那下次我们再来时,岂不是能见到很多新东西?”
他们鱼贯离开交易行,每个人临走前都要用意味深长的眼神偷瞄段非拙,后者却心虚得不敢跟他们对视。嗯,下次他们光临时,恐怕要大失所望了。不过没关系,段非拙本来就不希望他们再来。他们滚得越远,段非拙就越轻松。
就这样,阿尔一连赶走了好几批客人。段非拙望着滴滴答答走动的黄金时钟,越来越焦急。开启交易行已经半个小时了,想来Z也差不多该洗好了,他必须快点儿回去。
看来只能让阿尔去给叶芝传话了。
段非拙从酸枝木柜台中找出纸笔,打算把他的疑问写下来,让阿尔转交。就在这时,叶芝走进了交易行。
和随便穿了身睡衣就出来营业的段非拙不同,他西装革履,一丝不苟,戴着金边眼镜,手握文明杖。这幅打扮即使直接去参加上流社会的晚宴也并无不妥。
也不知道他是为了光顾交易行而特意梳洗打扮了一番,还是这时间点本身就在参加什么晚间社交活动,所以就以这种装扮直接进入交易行了。
“叶芝先生!”段非拙大喜过望,“可等到您了!”
他立刻将黄金时钟拨回12点,关闭客用通道。阿尔缩在门口,敬畏地望着交易行主人和今天唯一的客人。他们接下来一定会商讨要事。那是他这种小仆人可以听的事吗?
“您是为了找我才特意开启交易行的吗?”叶芝诧异,“您遇上危险了?”
“呃,那倒是没有。我有几个问题想请教您,您是我认识的人中最了解印度神话的。”
“就只是为了这个?”叶芝无奈地叹气,“那您何不发电报呢?真的紧急到必须当面问我的地步吗?”
段非拙愣住了。对哦,他都忘记有电报这个东西了。在他生活的时代,电报早已退出了社会生活,变成了历史书和博物馆里才会有的东西。以至于他穿越到了电报盛行的19世纪,仍然常常忘记世界上还有这么个玩意儿。
“就……真的比较紧急。”段非拙努力挽回自己的尊严,“我在阿伯丁调查连环杀人案时,发现一个嫌疑人家里摆着几尊印度神像,都是秘术物品。但我不清楚它们究竟有何功能。据我所知,印度人很敬重他们的神灵,他们应该不会给神像附上奇怪的功能,对吧?”
段非拙想起他曾在神像上目睹过的记忆画面——斯通医生跪在神像前祈祷。他在祈祷什么呢?他不是基督徒吗?为什么要膜拜异教的神灵?他是不是在借用神像的力量?
“所以我在想,”段非拙斟酌地开口,“要是那些神像真的拥有某种力量,当持有者向它们祈祷的时候,会不会发生什么奇妙的事?”
叶芝来了兴趣“奇妙的事?您指什么?”
“比如让一个残废重获健康,或者让一个正常人变成野兽?”
叶芝思忖片刻,问“我斗胆猜测一下,神像中是不是有一尊人身象头的?”
段非拙愕然“您怎么知道?”
“那是象头神迦尼萨,印度最受崇敬的神祇之一。印度人相信祂可以招来财运和幸福。”
“如果希望某人恢复健康,就会向迦尼萨祈祷?”段非拙问。
“不仅如此。您知道迦尼萨为何会拥有大象的头吗?”
“不知道。”段非拙老实地说。
叶芝笑了“有很多种说法,其中一个版本是这样的迦尼萨是湿婆神和雪山女生帕瓦蒂的儿子,但他是在湿婆外出游历时出生的。一天帕瓦蒂想要沐浴,就让儿子迦尼萨守在门外。湿婆游历归来,发现家门口站着个陌生的年轻人,便醋性大发,以为是妻子出轨了。于是他愤怒地斩下了迦尼萨的头颅。雪山女神帕瓦蒂这时跑出来告诉湿婆,迦尼萨正是他们的孩子。她伤心欲绝,要求湿婆神复活迦尼萨。但迦尼萨的头颅已经不知飞到哪儿去了。湿婆因为亲手杀害了自己的孩子,也很后悔,便向创造神梵天求助。
“梵天说,湿婆在寻找迦尼萨头颅途中,可以将他所看见的第一个动物的脑袋安在迦尼萨身上。结果湿婆第一个看见的是大象,因此迦尼萨获得了象头而复活。”
段非拙问“迦尼萨死而复活,因此是福神?”
“不仅如此,这个传说还符合‘让正常人变成野兽’啊。只不过印度人喜爱大象,便认为拥有象头的迦尼萨是福神。若是在一个厌恶大象的国家,象头神迦尼萨或许就会变成邪神了吧?”
一道灵光闪过段非拙的脑海。他好些隐隐约约觉察到了整起事件的大致轮廓,但还有些地方不大清楚……
只缺一条线,就能将所有的线索和事件连接在一起。
“我要问的就这么多了,叶芝先生。”段非拙严肃地说,“我要回去了。要是警夜人发现我凭空消失,那我的麻烦就大了。”
叶芝的脸色沉了沉“您竟然在警夜人的眼皮底下打开交易行?即使您精通奥秘哲学,此举也太过于冒险了……”
段非拙悲伤地想,他哪里精通奥秘哲学了。他根本不是“冒险”,而是“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我知道。可我必须这么做。”他说。
“请务必小心,交易行主人。”叶芝神色凝重,“您对于奥秘社会而言是不可或缺的人物,要是折损在警夜人手里就太可惜了。”
段非拙打开顾客通道,送别叶芝和阿尔。接着,他轻触黄金时钟,返回现实世界。
他现身于旅馆厕所中。将法阵符纸塞回口袋中后,他推门而出。
然而当他返回旅馆大堂时,他惊恐地看见Z正站在柜台前,一脸严肃地对伙计说着些什么。他披着警夜人的黑色大衣,湿漉漉的银白色长发绑成一束,垂在脑后。
听见段非拙的脚步声,Z转向他,露出了震惊的表情。
“你……从哪儿出来的?”Z难以置信地问。
段非拙心虚地笑了笑“我只不过上了个厕所而已。怎么了?”
Z狐疑地拧紧眉头“我发现你不在,找了你半天。厕所我也去过。我明明听见里面没人。我还以为你出去了。”
“呃……一定是你听漏了。”段非拙心脏狂跳。
“……是吗?”Z不置可否。但段非拙看得出他有些动摇了。
比起怀疑段非拙用秘术隐藏了自己的行踪,Z更怀疑自己的五感出现了问题。换作任何一个人,恐怕也很难往第一个方向联想。
“也许是你太累了。你奔波了一天,所以听力都变得迟钝了。”段非拙努力忽悠他,“快去休息吧。要是你累倒,我一个人可破不了案。”
Z还想说什么,但段非拙跳到他面前,双手推着他的后背,硬是把他推上了楼。
“我们明天还要去查案呢,不是吗?”段非拙硬是将他塞进屋里,反手锁上门,“明天我们一早去监视斯通诊所,一定能发现端倪的。根据五起案件的发生时间,凶手每隔几天就会犯案,最多只间隔一个星期。他上次犯案是5月5号,今天已经是10号了,想来他最近就会再度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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