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听我解释!”段非拙喊道。
狗血小说中常见的“你听我解释”“我不听我不听”桥段并没有出现。
Z举起剑,剑锋对准他的喉咙。
“给你一分钟时间。”
“我没从一开始就骗你。”段非拙飞快地说,要是一分钟之内说不完,这些话搞不好就是他的遗言了,“第一次跟你见面的时候,在阿伯丁,那会儿我还不是秘术师。我是到了伦敦之后才知道原来我叔叔是秘境交易行的前任主人,我没想经营交易行来着,可后来……”
Z冷笑着打断他“原来从那时候起你就是秘境交易行主人了。真可笑,我竟然还拜托你去调查交易行主人的身份。你跟你的诗人朋友去裴里拉庄园,是为了替勋爵处理遗产?”
段非拙说不出话,只能点头。
“我和你一起去阿伯丁时,有一天晚上你失踪了。其实你并没有失踪,而是进入了交易行?”
段非拙又只能点头。
Z死死盯着他,汹涌而出的那股恨意几乎可以和他面对博伊勒夫人时相媲美。而他眼睛里的痛苦又比恨意更深刻。
“默伦兄妹忽然弄到了幻磷蝶粉末,也是你的手笔?”
段非拙偏过头,不敢同Z对视。
“是。”
“你混进苏格兰场究竟有什么目的?你窃取了多少秘密?你给你的秘术师同胞通报了多少消息?”
“我没有‘混进’苏格兰场。”段非拙努力为自己辩解,“我也没有窃取什么秘密!是你们非要拉着我加入的!我明明拒绝了好几次!”
Z怒极反笑“所以怪我咯?”
段非拙不敢答话。实际上,要是当初他第一次去苏格兰场时,Z就放弃招募他,也许现在就什么都不会发生了。
不对,该发生的一切还是会发生。即使他没有成为警夜人,他也还是会遇见叶芝,前往裴里拉庄园,露丝还是会死于谋杀,他仍会去阿伯丁调查真相,然后遇到同去调查北方开膛手事件的Z。他仍旧会结识邓肯·麦克莱恩,并在铁轨上救下他……
这么一想,若是当初不救邓肯,后面的一切就不会发生了。邓肯会死在那个夜晚,被疾驰的列车碾得四分五裂,鲜血浸透铁轨下的碎石。他一命呜呼,警夜人就没必要放出开膛手杰克,而段非拙也不会获得杰克的异能。之后的希腊之旅自然也就不会发生。
他们不会遇到茜茜公主,不会去瑞士寻找默伦姐弟,博伊勒夫人得不到那只人偶,玛德琳小姐不会惨死,Z的眼睛也不会复明……
做出那个选择之后,发生了一些好事,也发生了一些坏事。段非拙判断不出那选择究竟对不对。
但是,假如上天再给他一次机会,他还是会选择救下邓肯。
“色诺芬提醒过我,说你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单纯。我还当他是在嫉妒你升迁太快。现在我才明白是我有眼无珠。我,警夜人的首领,从头到尾都被你玩弄于股掌之间。你是不是觉得特别滑稽?你满意了吗?”
“我没有玩弄你。”段非拙低声说。
Z一把揪住他的衣领,狠狠一推。段非拙的后背撞上了玻璃展示柜。一整面墙的展品都摇晃了一下。
冰冷的剑锋贴在他喉头,Z只需轻轻一抹,他就会血溅当场。
“我真恨不得把自己的眼睛挖出来还给你,再一刀杀了你。”Z咬牙切齿。
段非拙深深吸了口气。
指环中的能量已经一丝不剩了。交易行中也没有什么能量源可供他汲取。
他在和博伊勒夫人的战斗中消耗了太多力量。两个人争夺火焰控制权的时候,不停地受伤,又不停地自愈,他的自愈能力会消耗精力,越严重的伤口,愈合所需的能量也就越多。他的体力已经几乎被榨干。衬衫被鲜血浸透,现在血液干涸,白色的衬衫变成了一种古怪的褐色。
他现在还能站着,已经算是奇迹了。
“你比我强,你要杀我我没法反抗。”他说,“但是别挖你自己的眼睛。”
Z的手指收紧了。“我不要你的东西!”
“留着你的眼睛去对付博伊勒夫人。”
“我真是个傻瓜,”Z自嘲地咧开嘴,笑容冰冷又苦涩,“为一个谎言倾注了那么多感情。就像朝着海市蜃楼狂奔的沙漠旅行者一样。”
他曾做过荒诞不经的梦。梦见自己在这世间踽踽独行了许久,终于遇见一个能交付真心的人。
那个人有医生般的温柔,也有战士般的刚毅。外表如同精雕细琢的宝石,内心却燃烧着熊熊烈火。
当他提着灯从黑夜里走过,会让人忍不住想去吻他身后的影子。
然而一切都是骗局。
都是假象。
Z推开了段非拙,接着背过身去。段非拙只能看见他的双肩微微颤抖。
“你答应过的,今后不论我变成什么样,你都能接受我。”
Z深深地吸了口气。或许是错觉,段非拙听见了一声哽咽。
“我这个人言而无信。”Z说。
所以,他们到此结束了。
就在昨天,Z才刚刚向他表白。Z为他编的那枚花环还挂在他的床头。
就在不到一个小时之前,Z才吻了他。吻了那么多次。他当时觉得Z好烦,现在才意识到,也许他们一辈子的亲吻次数都在那时一次性地用完了。
不知为什么,比起被Z一刀杀死,他觉得Z不再喜欢他要更加痛苦。
两个人就这样僵持了良久,Z终于开口“怎么离开这个地方?”
秘境交易行只有一个出口,就是法阵符纸。如果他们此刻离开,就会直接返回剧场中。博伊勒夫人正在那儿守株待兔呢。
将法阵符纸留在原地实属无奈之举。段非拙担心它被火焰和碎石毁坏,更担心被博伊勒夫人蓄意破坏。他为了逃命,也顾不上那么多了。直到此时他才开始后怕。
没有了符纸,他们会不会被一辈子困在这个空间里?
更糟糕的是,假如博伊勒夫人把符纸丢进泰晤士河里,那他们岂不是一离开交易行,就要和一群鱼大眼瞪小眼?
“现在不能回去。”段非拙艰难地说,“交易行只能通过法阵符纸出入,现在回去的话,就会回到博伊勒夫人面前。我好不容易才带你逃出来……”
“我倒是宁可死在那女人面前!”Z打断他。
段非拙望着他。一瞬间,他似乎听见自己的胸腔里有什么东西破碎了。
他偏过头,目光钉在展示柜上,不敢再看Z。“……可我不希望你死。”
Z忽然冷笑“这么说,你希望色诺芬和你的诗人朋友们死咯?”
“你说什么?”
“你的诗人朋友去搬救兵了,色诺芬他们很快就会进入剧院,遇到那个女人。如果我不去和他们并肩作战……”
“你去了也帮助不了他们。”
段非拙这是实话实说。博伊勒夫人可以克制Z的力量。Z在她面前全无还手之力。搞不好还会成为其他人的累赘。
Z转过身,对他怒目而视。“我不能让别人冲锋陷阵,自己却躲在安全的地方。”
“再等一会儿。”段非拙说。
他掐不准色诺芬他们何时能来支援。假如博伊勒夫人的注意力被警夜人们吸引走了,他们返回剧院时会安全许多。
至少不必一踏出法阵就面对博伊勒夫人的利剑。
Z知道威胁他没用。这里是交易行主人的领域,由他全盘操控,他不肯放人,谁都无法离开。
Z只能恨恨地瞪着那座不走动的黄金时钟。
“十分钟。”他说,“只等十分钟。”
剧院外混乱不堪。
逃出来的观众们惊慌失措地四处奔走。有人坐在地上嚎啕大哭,有人呼唤着亲朋好友的名字,还有人昏迷不醒。
苏格兰场的警探们努力维持秩序。旁边围着一大群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伦敦人民。
“听说男主演在舞台上被吊灯砸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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