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冲着我来!尽管冲着我来!不要碰梅丽莎!”
勋爵狂乱地挥舞着四肢,试图击退那些白手。
伊迪丝夫人仰起头,张开双臂,痛不欲生地呼喊“快停下来!你们都怎么了!你们是历代裴里拉勋爵夫人,你们是这片土地的女主人,你们难道不应该保护这里的人民吗!为什么要做这种事!你们忘记自己是谁了吗?”
铺天盖地的白手织成了一张巨幕,上浮现出一张张女人的面孔,她们有的悲泣,有的愤怒,有的恬静淡然,有的柳眉倒竖。
“正因为我们记得。”
她们异口同声说。
“我们是这片土地的女主人。”
“我们要保护这片土地上的人们,不受邪恶的侵害。”
“我们一直记得。活着时记得,死去后也记得。”
“不止是为了保护我们的家人,也是为了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所有人。”
“只要这片土地上还有热爱它、敬重它的人生活,我们的使命就还未终结。”
第三十四章 烈焰熊熊
伊迪丝夫人呆呆地望着白手织成的巨幕。
一个又一个影子浮现出来。那是许许多多的女人,有的穿着轮状皱领,手里攥着折扇;有的长发挽成耸立的高髻,装饰着过量的发饰;有的戴着浮夸的蕾丝羽毛帽,碎花连衣裙无风而摇摆……
她们是肖像画中的历代勋爵夫人。她们死去已久,却比肖像画还要鲜活美丽。
“让开。不要阻拦我们。”
忽然,白手巨幕的缝隙间射入一丝金色的亮光。像是害怕那光芒一样,白手如海水退潮一般缩了回去,露出一个巨大的空洞。
段非拙高举着风灯,灯火熊熊,猛烈之势前所未有。他额头上沁出点点汗珠,光是举着这盏灯就几乎耗尽他全部的力气。
“快带大家逃出去!”Z怒吼。
色诺芬用文明杖一指被白手缠成蚕茧状的郝特,他身上的束缚骤然解开。他又指向正和白手搏斗的裴里拉勋爵,勋爵一脚踹向一只白手,它却忽然消失了,勋爵失去平衡,摔了个屁股蹲。
“听见了吗?大家快点儿往外逃!”色诺芬的语气唯恐天下不乱。
众人争先恐后冲向大门,踏过满地的肖像画,在画布上留下数不清的脚印。郝特第一个冲到门前,但大门紧锁,不论他怎么捶都不肯打开。
“让开!”
众人如摩西分红海一样让出一条道。段非拙高举石中剑,斜劈一剑。
他那把锈剑怎么可能劈开沉重的木门呢?就在大家满腹疑惑与绝望的时候,只听见轰隆一声巨响,大门四分五裂。
人们蜂拥而出。郝特跑在最前头,头发都被风吹乱了。裴里拉勋爵抱着梅丽莎,埋头冲出来。老勋爵夫人被色诺芬拖了出来,脸上布满泪水。
白手如洪流般涌向他们,但刚刚触及他们的衣角,段非拙便举着风灯冲上来,用灯光逼退白手。
巴尼瘦小的身影被白手托着,像是乘着海浪一样,居高临下地俯瞰他。
“你不该来的。”男孩淡淡地说,“你们所有人都不该来。今夜是朔月,是夫人们力量最强的一天。她们本来要在今夜制裁郝特和‘那个人’,为此还特意将宅邸中的人转移到了安全的地方。可你们闯进来了。如果没有你们,郝特现在已经得到应有的惩罚了。你们为什么要干扰夫人的计划?”
段非拙和男孩四目相对。“郝特是活人,自有活人的法律去制裁他。你们这样和动用私刑有什么区别?”
“夫人们只是想用自己的方法守护这片土地。”巴尼的语气有些悲伤,“有时候正义并不总是会及时到来。”
段非拙高举风灯“别过来!”
巴尼毫不退缩“那光芒会灼伤我。但我不怕痛。”
段非拙皱眉“那你怕什么?”
男孩微微一笑“正义得不到伸张。”
说完,男孩俯冲向段非拙。
段非拙下意识地挥舞石中剑。剑锋划过男孩的身体,却没有伤到他分毫。
巴尼伸出手,与此同时,段非拙也举起了风灯。
啪。风灯玻璃碎裂,火焰腾空而起。
烈火包围了他们。
段非拙用自身的火焰点亮了这盏灯,现在它开始不受控制地燃烧。地上散落的画布被烧得焦黑蜷曲,勋爵们和夫人们消失在熊熊大火中。
段非拙也定定地望着烈焰,一切声音都从他耳际消失了。燃烧的裴里拉庄园变成了燃烧的切斯特诊所,浓烟滚滚升上天空,男男女女惨叫着在街头奔走。有人挽住他的胳膊,将他从即将崩塌的诊所中拖出来。
——我爸爸还在里面!
——放弃吧孩子,他已经死了。
“利奥!利奥波德·切斯特!”
一只手凶猛地摇晃他的肩膀。声音又回来了。段非拙眨了眨眼睛,将幻象从自己脑中挥去。
那是谁的记忆!这具身体的真正主人利奥波德·切斯特的记忆吗?在他穿越而来之前,目睹自家诊所被烈火吞没、父亲葬身火海的利奥波德·切斯特?
摇晃他肩膀的是Z。白发警夜人一把扛起他,穿过满地狼藉的门厅,纵身一跃,跳出破碎的门洞。
那些逃出宅邸的人瘫倒在草坪上,惊魂未定地回头张望。
漆黑的天空被映成了红色,火星随风狂舞,每一扇窗户都喷出火舌。
熊熊燃烧的烈火犹如扭曲的人体,她们在尖叫,她们在狂笑,她们在高歌。一切枷锁和牢笼都在这一刹那分崩离析,燃烧殆尽。
远处传来喊叫声,原来是附近村庄的居民瞧见火势,纷纷赶来帮忙。男人扛着担架,女人拎着水桶,孩子抱着用布条做成的纱布。段非拙还认出了苜蓿旅店的老板娘,她抱着一只大木桶,肩上还裹着湿布。
可他们一见火势就明白,如此猛烈的火势,光靠人力恐怕难以扑灭,唯一的办法就是等待它自行燃烧殆尽,或是老天爷开眼,降下一场大雨,浇灭熊熊烈火。
好在庄园主人平安无事。伊迪丝夫人虽然面色苍白,但尚且能保持一贯的高贵仪态。裴里拉勋爵抱着未婚妻梅丽莎小姐瑟瑟发抖。管家郝特则坐在地上,脸上挂着意味深长的笑容,像是在庆幸什么。
所有人站在庄园草坪上,望着被火焰包围的宅邸。有些人在低声哭泣,有些人在默默祈祷,还有人因为逃过一劫而喜形于色。
“所以,一切都结束了。”伊迪丝夫人凝视着烈火,轻声说,“就像三十年前那样,火把一切烧了个干净。”她自嘲地笑了笑,“倒也好,省了一笔拆除费。”
“恐怕还没有结束,夫人。”段非拙走上前,他筋疲力尽,好像烈焰一并将他的内在也燃烧殆尽了似的。
他一个趔趄,差点倒下。Z一把扶住他,支撑住了他的身体。
他朝Z投去一个感激的笑容。白发警夜人撇了撇嘴角,什么也没说。
段非拙继续对伊迪丝夫人道“郝特不是一个人犯案。他还有一个同谋,或者说,幕后主使。”
老夫人按着胸口,强作镇定,盯着段非拙“是谁?他在这里吗?”
段非拙点点头,目光扫视众人,在每个人脸上都停留了片刻,最终停在了裴里拉勋爵身上。
“我?”勋爵指着自己,“你疯啦?我是这里的主人!我为什么要自己害自己?!”
段非拙摇了摇手指“不是你。是你怀里那位小姐。”
勋爵看了看怀中楚楚可怜的梅丽莎小姐。“哈?你说梅丽莎和郝特是同谋?简直荒天下之大谬!你难道不清楚梅丽莎的身份?”
段非拙哼了一声“刚才那些亡灵并不是想伤害您,勋爵,而是想抓住梅丽莎小姐。辛尼亚警探给我看过一张照片,是郝特和一个青年在鸦片馆的门口。那个青年我觉得眼熟,却想不起在何处见过。现在见到梅丽莎小姐,我终于想起来了。”
段非拙一边说,Z一边取出他那张照片,递给裴里拉勋爵。勋爵一看照片就簌簌地发起抖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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