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诺芬呆愣了好一阵才勉强发出声音“你们是警夜人?”
“没错,我们隶属苏格兰场异常案件调查科。”
泰勒斯先生将少年拉起来,拍去他身上的落叶和尘土“你是这家的孩子,对吧?唉,秘术师之间的仇杀何等可怕,为了那一点儿书籍和财宝,竟然连孩子都不放过。幸亏我们来得及时,是不是?”
他转向Z,征求老大的意见。
Z抬起血红的眸子“这小子也是秘术师吗?”
“我不是。我从没学过。我不想学。”色诺芬低声说,一滴眼泪滑过他的脸颊,“早知道有今天,我就应该竭尽全力去学的,这样爸爸妈妈就不会……伊莎贝尔也不会……”
“在警夜人面前说这种话,你就不怕被关进地牢,一辈子不见天日?”
色诺芬挤出一个凄凉的笑容“那也总比死了好。”
泰勒斯先生叹了口气,搂住他瘦弱的肩膀“那你想从现在开始学吗?”
段非拙出神地望着他们。
原来这就是色诺芬加入警夜人的始末。不愿学习秘术的少年,因为失去了家人,最终还是走上了秘术师的道路。
他背后响起一个冷漠的声音“你看够了吧?”
段非拙扭头,另一个色诺芬就站在他背后。
“我也不是故意窥探你的。”段非拙没好气地说,“是你先出手,被我反将一军罢了。”
“哼,所以全怪我技不如人咯?”色诺芬怒极反笑。
温室场景消失了。段非拙和色诺芬出现在了一片无垠的黑暗之中。
“这又是什么记忆?”段非拙左顾右盼。
“……不是我的记忆。”色诺芬的声音中透出一丝紧张,“不妙,你快点离开!”
“为什么?”
“有其他人来了!两个人的精神碰撞已经够糟糕了,如果再来一个……”
接下来的话,段非拙听不见了。
色诺芬从他眼前消失了。
某种东西自头顶上压过来,犹如暴风来临时铺天盖地的海潮。
Z惊醒了。
他向来睡得很浅,稍有风吹草动就会醒过来。这是当了多年警夜人后不自觉形成的习惯。
若是没有这种警惕性,他很有可能早就在睡梦中被人割了喉咙。
今夜惊醒他的不是噪声,而是秘术。
他即使不是秘术师,也能感觉到磅礴的秘术能量在周围激荡。
这种能量往往意味着有人正在施展强大的秘术。仅仅是少许外泄的能量就足以形成一场风暴。
是谁在施展秘术?施展怎样的秘术?
他摸了摸蒙在眼睛上的纱布。他很少会痛恨自己目不能视,今夜算是少数例外。
“色诺芬?”他唤道。
与他同屋的同伴全无应答。
Z下了床,摸到色诺芬床边。
他的同伴双目紧闭,弓着身子,双手不自觉地攥紧了床单,脸上大汗淋漓,似乎梦见了某种恐怖骇人的景象。
“色诺芬!”
仍然没有反应。
有人正使用秘术攻击色诺芬——这是Z的第一个想法。
他知道很多精神攻击类秘术,其中一些可以在他人睡眠时潜入梦境之中,借机窃取重要信息,或是植入恐怖的景象,借此摧毁目标的精神。
但是大部分秘术师都会下意识地保护自己的精神,越是强大的秘术师,保护屏障也越强。
世界上能摧毁色诺芬的精神屏障,对其施行精神攻击的,一只手都能数过来。
假如色诺芬受到了攻击,那么其他人呢?
Z飞快地冲向隔壁房间。
房门紧锁,但他来不及去找旅馆老板索要钥匙。他直接一剑劈穿锁芯,推门而入。
这么大的动静,屋里的年轻人都没醒过来。他果然也和色诺芬一样在梦境中遭受攻击了。
但为什么偏偏是他们,而不是自己?什么人会这么想不开,专挑两个警夜人中的秘术师下手?
周围激荡的秘术能量越来越强大,一场无形的风暴席卷了整个空间,时而灼热逼人、时而冰冷刺骨的能量从他皮肤上掠过,犹如一柄柄尖刀刺痛了他。
躺在床上的年轻人发出痛苦的呻吟。
Z哪里还忍得住,立刻抱起年轻人的身体。
“醒醒。”他低声唤道。
然后,他倒了下去。
第五十三章 Z的记忆
段非拙站在一间冰冷的石头地窖中。
这地方让他想起了阿伯丁教堂专门用于停尸的地下室。地窖中也摆着一座石台,台上躺着一个人,不清楚是死是活,但段非拙觉得八成死了,因为人们一般不会给活人盖上白布。
一名身穿军服的中年男子走进地下室,陪同在他身旁的是一名护士打扮的女子。
中年军官神色严肃,他站定时习惯性地立正,笔直的脊背犹如钢铁标枪。
“你成功了?”中年军官问。
护士慈爱地笑了“当然。令郎已经可以自由活动了,不会有任何障碍,与正常人别无二致。”
中年军官凝视着石台上的“尸体”,微微动容。
“你知道吗,护士,他是我唯一的孩子,我们家族唯一的后代。我们世世代代都是军事贵族,以在战场上获得武勋为荣。我父亲是这样要求我的,所以我也这样要求他。其实我看得出他并不喜欢战场,但我不得不这么做。这是我们家族的光荣……和义务。”军官低声说。
“我非常理解您的良苦用心。”护士微笑。
军官一把掀开了“尸体”上的白布。
他审视着白布下的躯体,眼神挑剔而冷酷,像一个刁钻的顾客在检查商品。
但是他很快就绽开了笑容。
“您当初说,您可以结合奥秘哲学与机械义肢技术,让我的儿子起死回生,我还将信将疑,现在我可是心服口服了。”
护士诚惶诚恐地垂首道“您太夸奖我了。”
“这技术若是能推广开来,该有多好?从此我们的士兵就再也不怕伤残了!”
“但是这么做成本太高了,我不确定……”
“我会去劝说陛下的!想象一下吧,护士,不论受了多么重的伤都不会死,只需修复机械义肢就能再度投入战斗——我们的帝国将拥有一支战无不胜、所向披靡的不死军队!”
军官眼睛里迸发出的狂热让段非拙不寒而栗。
他朝前走了几步,望向石台上一动不动的“尸体”。
他顿时忘记了呼吸。
“尸体”的头发还没有后来那么长,但是那美丽到不似人类的面容却和后世一模一样,时光从未在他身上留下痕迹。
这具“尸体”就是Z,被改造过后的Z。军官是他的父亲,同时也是下令改造他的人。而那名护士——段非拙忽然想到,她应该不是护士,而是随军护士,这时代护士的制服和护士很类似——就是负责实施改造的秘术师。
这是Z的记忆。
但是他怎么会窥见Z的记忆呢?明明刚才还在和色诺芬扯皮,怎么突然之间就跌落到了Z的大脑中。
石台上的Z微微一颤,睫毛翕动。
军官喜出望外“孩子,你醒了?”
Z睁开了眼睛。
一双深红如血的眸子,倒映出他父亲的面容。
他微微转过头,茫然地注视着军官。
“我……怎么了?”
“你感觉好吗?”军官答非所问,“记忆还清楚吗?”
Z仍然一脸困惑。和后来的他不同,此时的他表情丰富得多,更像一个人类。
“我记得我被炮弹击中了……”他艰难地坐起来。
白布从他胸前滑落,露出他被改造过的身体。
遍布密密麻麻伤疤的躯干,黄铜色的四肢,随着呼吸一张一合的金属脊骨……
Z的瞳孔刹那间放大了。
“我怎么会变成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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