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只有如此幻境才能安抚邪祟。”
听到血玉,柳连鹊神色黯淡了一瞬,随后恢复如常。
问荇接着道:“今天恰逢三小姐死亡,这肯定不是他希冀的日常生活,那就说明有大事要发生,而进宝对这件事又恨又悔。”
“他希望回到今天扭转某个局面。”
“鬼怪不傻,我们在幻境里扭转有何用。”长生叹息。
“就算没让宅子烧起来,甚至我能施术让三小姐出现,可也终究只是幻觉,醒后他还是会发觉。”
“但如果在幻境扭转一切,再让他愧对的人来告解他,让他明白自己的错误已被原谅,是否会有不一样的结果?”
问荇从怀中掏出破损的衣角,那是他昨夜在乱葬岗挖出来的,上面还闪着很微弱的光,说明有一息残念留存。
“你是要……”长生眼睛渐渐亮起。
“真是好办法,或许可行。”
“但现在有个问题,我们无法触碰他们,就如同鬼不能触碰活人。”问荇不紧不慢,“本来能用鸡血破开限制,不过现在有能附身的长生道长,想比更加方便吧?”
长生:……
他就该告诉问荇自己就是只鸽子,不会什么移魂术法。
复杂思想斗争后,长生憋屈地点点头:“行吧,你要我附身哪里?”
问荇笑容渐渐加深。
一刻钟后。
粗布衣的书童端着脸盆出门,将脸盆交给个侍女。
无面侍女草草接过他手中的脸盆后,男孩没有立刻折回二少爷的房间,反倒是鬼鬼祟祟朝着正对面的屋子靠拢,却迎面又撞上个侍女。
侍女笑声僵硬:“进宝,这么晚怎么在外面乱逛?”
“秋草姐,我……”
“秋草”严厉道:“别告诉我你还惦记着去那边,老爷有吩咐,今晚不能让任何人靠近。”
“秋草姐,我就是好奇嘛。”
看得出书童人缘很好,所以才会同侍女撒娇。
“你是担心少爷吧。”“秋草”半蹲下身,恨恨瞄了看热闹的问荇和柳连鹊,可惜她没有表情,这动作一点杀伤力也没有。
附身谁不好,偏偏拿姑娘面善当借口,要他附身在侍女身上!
没脸人有什么面善不面善可说。
“选对了。”柳连鹊松了口气,“方才注意到这侍女性子温和,才会这么晚被喊过来扫落叶,果真该附在她身上。”
“夫郎这招好厉害。”
问荇无视掉愤怒的女装道长,旁若无人夸赞着柳连鹊:“这么多侍从侍女,居然都能挑出最合适长生道长附身的那个。”
长生:……
你们谁还记得我还在现场?
书童犹豫了下,这孩子年纪太小终究还是缺心眼,被长生三言两语套路出了话来。
“他们不让我去看,可每次那间屋子亮起来,少爷,少爷都会身体变差,我很担心少爷。”
“进宝这孩子真是忠心。”柳连鹊感慨。
他幼时换过好些侍从侍女,许多人人前恭顺,一口一个大少爷,人后还是会背着他偷摸讲坏话,什么哥儿上不了台面,病痨鬼继承不了家业,真当他听不见。
可进宝却全心全意为了他的少爷好,甚至不惜去打探危险。
“他可不是进宝。”哪知问荇微微一笑。
“或者说,你眼前的才是真进宝,但不是你想象里的那个进宝。”
柳连鹊愣了。
问荇继续解释:“我之前也不确信,但我在本来该埋二少爷的地方挖到了只有下人会穿的粗布麻衣,加上进宝偶尔行为并不像农家小孩。”
“且夫郎你细想,所有人都看不见我们,唯有躺在病榻上的二少爷能看见,这难道是巧合吗?”
“我明白了。”
柳连鹊看向亮着灯的属于二少爷的房间。
问荇点点头:“就是他。”
性格可以伪装,可人生前的特征是无法改变的,进宝失控的时候不停地在咳嗽和下意识掐嗓子,说明他生前有喘疾。
如果“进宝”真的只是书童,胡茅又为什么把菜谱放心交给他呢?
“可我听你描述,进宝性格应当很跳脱,那二少爷病弱又老成,性格偏差太大。”
“他到现在连自己都认不清,性格大变也很正常。”问荇又把目光投向进宝,此刻真正的进宝已经完全信了长生的话。
“面具戴久了估计都不知道该怎么摘下来,前几日他脑子里出现记忆,就好像把长在皮肉上几十年的面具生生撕下,再告诉他你是罪人。”
“如此大刺激,不疯才怪。”
听到他这话,长生愈发歉疚,继续掐着嗓子按照问荇给的话术柔声安慰着书童:“少爷不会出事,可那屋里头确实有不干净的东西。”
“你要是进去出事了又受伤了,谁管少爷呢?”
这话是柳连鹊给教的,他看出来二少爷过得并不好。
大户人家不缺钱,屋里表面光鲜却没有下人帮衬,家仆们对他也不上心,足以说明一切了。
“对,我得护着少爷。”
长生这话有奇效,书童果然面露犹豫:“……有些人还偷摸讲风凉话说他迟早会死,我呸!”
“二少爷一定能长命。”
“秋草姐,那我先走了,烦你谢谢胡厨子,他那菜二少爷吃着很好。”男孩终于转身离开。
“太好了。”
长生见书童被劝返,微不可闻松了口气。
小孩子还是好哄,接下来该去找二少爷了。
“接下来你按我说的来做,我和进宝还算熟悉。”
真进宝已经死得只剩下麻布片上的残念,二少爷才是问荇认得的进宝,幻境的基础也源自于他。
一旦刺激二少爷出了问题,前面的铺垫就都白做了。
“等会他们会过来埋三小姐骨灰,等那时候二少爷会躲在角落里看,还会上前询问。”
三妹下葬,忠诚的书童偷摸溜去进行邪术的屋内后出了事,如果问荇没猜错,与此同时,二少爷还会发现自己被拿来做活祭品的真相。
他天生喘疾,性格早熟内敛,本就灰暗的人生在今天迎来最灰暗的时刻。
长生魂魄离开秋草,继续回到鸽子身上,寻找下个附身的目标。
他选定了个扛着铲子的壮汉,壮汉僵直了一瞬,随后扫了眼路边的问荇,继续弓身混在队伍之中。
柳连鹊捧着晕过去的鸽子,目光追随着其中一个壮汉手里的骨灰坛。
骨灰坛很精致,可上面贴满了花花绿绿的符咒。
她还这么小,就成了头个牺牲品,明明没有办法去成为邪祟,死后还是让家人忌惮,连个葬礼都没有。
大红灯笼高高挂,貔貅嘴里叼着金球,眼上镶嵌的红玛瑙好似能流出血水。问荇掏出茱萸,微微躬身,越过层层叠叠挖土埋坑的人,将茱萸摆在槐树前面。
他身上带的东西无法被幻觉产生的人看见,但却实实在在摆在了那里。
在叶片落下的瞬间骨灰坛微微发亮,可这些挖土的工人都没察觉到。
问荇退回空地,看柳连鹊上前献上一根柳枝,两人沉默不语,此刻谁的心情都不好过。
突然,问荇的衣角被拽了拽。
这个力道太熟悉了,进宝因为个子长得矮,就喜欢拽他衣角。
“你们是谁?”
锦衣男孩怯生生发问:“你们不是这里的人,他们看不见你们。”
“你是神仙吗?”
有外人闯入,他应该去告诉管家,让管家把他们请出去。虽然管家其实瞧不上他,可他好歹算个少爷,肯定会听他话。
可他见着两个青年替他三妹送了茱萸,而且潜意识里,他告诉自己该信任问荇。
问荇同柳连鹊对视了下,看来这次不用等长生了,作为幻境的二少爷已经主动找上了他来。
“我认得你。”问荇半蹲下身,认真看着他,“我从很久之后来,而且马上就该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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