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跌下去,更让他心寒的还在后面。
祝澈跌下沟后也算命大,还好沟里面长着软绵绵的折耳根草,碎石块也不太多,磕得剧痛无比但没摔断骨头,而且折耳根的气味也暂时掩盖住了淡淡血腥气。
祝澈忍着剧痛,没有第一时间呼喊出声,死死咬着自己舌头防止痛呼招来野兽。
随后他蹒跚着摸索到角落里,将受伤的腿放平,静静看着头顶山路。
猎户们分散后为防止有人出事,都会约定回来的时间,他已经离开了快一个时辰,应当有人找过来才对。
果不其然,又过了一刻钟,不远处出现忽明忽暗的火把。
祝澈心中燃起希望,他用全身力气点上手上仅剩的火折,用没受伤的胳膊举在空中。
“要是那时候能得救,也不会在床上躺这么久。”祝澈愤愤不平拍着桌子,桌子吱吱呀呀呻吟起来。
随后他意识到问荇家家具年岁大经不起折腾,讪讪摸了摸头:“对不起,提起这事我就没法冷静。”
“没事,正好过几天该换了。”问荇听得认真。
“所以打着火光来找你的猎户是熊子的人,故意假装没看见?”
深夜里的山林点起火焰非常醒目,这么近距离没看见只可能是故意的。
“是,虽然当时火折受潮了,但绝对不可能看不见。”
来找他的人正是熊子和他的两个小兄弟,一个因为长得瘦,被村里人笑着说瘦猴也能去打猎,给他起外号叫瘦猴。
另个因为曾经被猎犬吓得屁滚尿流,性格胆小谨慎,所以猎户们嘲他喊他狗子。
值得一提的是,吓得狗子屁滚尿流的猎犬,就是祝澈家猎犬的妈妈,清心经的奶奶。
三个猎户看了眼祝澈求救的讯号,却若无其事大声哼着愉悦山歌,甚至打算遮盖掉祝澈求救的声音,好让其他猎户也不能发现祝澈。
山沟里有蛇鼠视眈眈,这就导致祝澈在精神极其高压的情况下在坑里待了两个多时辰,直到天亮才让其他猎户发现从而得救。
按猎户们不成文的规矩,在山里残害同伴会被整群猎户抛下,可熊子咬死不认账,拖着拖着居然就不了了之了。
而后又是祝澈那缺德爹作祟,险些给腿上落下病根。
“听起来他们蛇鼠一窝。”问荇看了眼睡得迷迷糊糊的小黑狗,“那这次去我把它也带上。”
“汪?”小狗歪头。
“你还想去?”祝澈咋舌,“我说这么多是想告诉你,有他们在事情就会变得难办,你最好别去。”
其他猎户愿意帮忙也只是顺手,如果不触犯他们利益,也没人会替受害的人说话。
经过那惊险一夜,祝澈一下子明白了人情冷暖。
他今早遇着熊子,熊子堵在他面前,那副小人嘴脸简直恶心,祝澈快把隔夜饭吐出来了。
“你是摔了腿把魂也摔了,和那守寡种地的赘婿走得近,还提得动刀吗?”
“就是就是,太丢人了,你居然还带这个农户进山。”瘦猴嬉皮笑脸。
“要是打猎都需要带着个农户壮胆,赶紧滚回去掏粪水种地吧!”
他们不光要恶心祝澈,还要恶心问荇。
所以祝澈遇着他们三个后急得饭也没吃,就来劝问荇打消心思:“进山下次还能进,而且他们都懒散,下次肯定不会在队伍里边了。”
“那你能不去吗?”问荇反问。
“……肯定不行,我还想送祝清多读些书。”祝澈艰难道,“别说他们三个,要是再来三个我也得去。”
“那不就完了,你得挣钱,我也很缺钱。”问荇拍了拍他肩膀。
“我们一起去,至少从一对三变成二对三,谁给谁使绊子还不一定。”
他算是摸清楚这村里人情世故了,禾宁村没有什么大宗族,各个姓氏的家庭分散。
好处是不出现一家独大兴风作乱的情况,坏处是村里人之间联系偏冷漠。
所以之前祝澈伤成那样,其他猎户也只是有些愧疚,农户们多是惋惜和看热闹,没人会站出来替他出头。
这种情景下想要解决绊脚石,只有自己上脚去踢。
这些狼心狗肺的猎户现在就是他和祝澈共同的绊脚石。
“你真就这么缺钱?”祝澈有些感动,但还是担心问荇。
问荇非常聪明,而且远没有看着瘦弱,但同那群下手没轻重的莽夫,就算是状元也根本说不通话。
他记得问荇认识醇香楼掌柜,而且最近又修家宅又驱鬼,肯定日子在越过越好,安安分分能挣的钱也不少。
真的有这必要吗?
“缺。”问荇笑。
“因为我现在不盘算赚好每一笔钱,往后冬天我就得盘算得更艰难,人总要为了往后打算。”
“就像你,你不也要攒给祝清的钱吗?”
要把孩子养好就是麻烦事,祝清往后不管是不走寻常路要谋好差事,还是同寻常哥儿一样要嫁好人家,都需要笔不菲的银子。
祝澈这么拼命,也是希望弟弟没有自己这么命苦。
话说到这份上,问荇的态度已经很坚决。
祝澈想到祝清,心中不免触动:“好,明早我们照常进山。”
“娘的,我倒要看看这叁货色能搞出什么事来,老子烂命一条,不怕他们!”
“这就对了。”问荇搁下放茶水的碗。
“你知道他们家在哪吗?”
“知道是知道,你要这干嘛?”祝澈警惕起来。
问荇鬼主意多,可这三个猎户虽然没脑子,歪心思却不少。
“我就问下,反正我又干不出砸人家家这种事。”问荇笑眯眯。
“你只管告诉我就行。”
祝澈满腹疑惑,但还是给问荇指了路,随后同他检查好进山该要准备的东西。
“你想得比我还多得多,居然还有药膏。”
祝澈见问荇非常重视这次进山,也就放心地同他告别,回家检查弓弦和猎刀去了。
天色渐暗,进宝嗖地出现在问荇面前。
“大人,晚上好!”
“今晚我们去个地方。”
原本堆着杂物的前院已经收拾得一干二净,问荇伸了个懒腰。
“去哪里?”进宝见问荇这副老神在在模样,心中涌起兴奋来。
一定有比认字念书好玩的事情要发生。
“有个猎户心思不对劲,咱们去他家看看。”
问荇看了眼身后,进宝是能出现得最早的鬼,现在还没到柳连鹊出现的时间。
回来再同他说吧。
“好。”进宝非常配合拉长舌头,扮了个鬼脸。
“你想怎么吓他,我就怎么吓他!”
“不是吓人,只是去看看。”
万一那猎户这次歇了心思,问荇也不会故意找事。
他捏了捏小矮子灵体的脸,软乎乎的,就好像半凝固的空气。
“少吐舌头,等会打结了又伸不回去。”
进宝爱吐舌头太误导人了,搞得他之前以为进宝是被吊死的,别哪天把柳连鹊给吓到。
“唔唔,别内我碾。”进宝狼狈捂着脸,边唠叨边悻悻缩回舌头。
“好,不吐惹,我们肘吧。”
一大一小走在夜路上,熊子家离问荇家还有些距离,需要走两刻钟时间。
突然,问荇警觉地往后看,眼中满含探究。
“怎么了?”进宝不明所以,也停下来往后看去。
可什么也没看到,只有条坑坑洼洼的小路。
“……有没有感觉到什么不对劲?”
问荇也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就好像刚刚心跳突然凝住一瞬,可再去捕捉,已经捕捉不到那一瞬的体会了。
“没有。”进宝摇头,“这附近和平时一样呀。”
他们家这连着乱葬岗,附近阴气就是很重,他刚也没察觉什么不熟悉的阴气。
而且就算有也没什么,除去柳大人,没鬼能打过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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