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少爷的在天之灵别怪罪他。
翌日清晨。
“把桌子往前堂多搬三张,今天人肯定不会少,昨天晚上位置都坐不下了……”
“不能搬了不能搬了!再搬人挤人,客人们全都挤在一起,谁也吃不好饭。”
两个跑堂谁也不让人争得脸红脖子粗,都觉得自己最有道理,一时间僵持不下。
“去把二楼收拾出来,往二楼添桌椅就行了。”
不冷不热的声音宛如阵过微寒的秋风,霎那间让两人清醒过来。
问荇昨夜认认真真对了整晚上账,可今天瞧着依旧精神,但眼底微微有些血丝:“一楼的确够挤了,不过把左边花盆挪挪,保不齐还能放一桌。”
“再多就真不能放了,客人吃饭吃得舒坦才是首要的。”
“问小哥!”看清来人是谁,两个跑堂安安分分低下头,都有些不好意思,“明明是我俩的事,还让你操心了。”
“掌柜的让我来前边瞧瞧,你们继续就好,我去仓库和灶房再看眼。”
盘完仓库的货,他还得去和许掌柜交账本,太久没算过精细的账面,问荇实际上已经略有生疏,所以丝毫马虎不得。
心里藏着事,问荇自然地往仓库走,留下两人面面相觑。
“问小哥这是……”
他们嘴上对问荇不算恭敬,心里都明白问荇的身份还是高普通伙计一截的。
现在来看,不光是高了一截,简直是高了一大截嘛!
问荇的折中方案着实不错,两个跑堂勾肩搭背,转瞬间将刚刚的不愉快忘得一干二净。
“往后可别惹问小哥生气为妙。”
总觉着用不来多久,他们的工钱都得和问荇脸色挂上钩。
问荇又去灶房赚了圈,见他过来,老祝忙不迭哭丧着脸放下勺:“小问啊,能不能求求掌柜,别让他们盯着我了,我年纪大了受不住。”
他旁边板板正正站着三个年轻伙计,个个目不转睛盯着老祝手边的锅。
“老祝,今晚只要做得好,泼天的荣华富贵可都是你的,掌柜的给的赏钱又不少。”
阿旺挠了挠头,嘿嘿一笑:“他也是怕你晚上紧张,所以叫我们来假装食客,好让你早点适应。”
老祝怒到:“哪家食客饿死鬼投胎,盯着锅像要把锅吃了!”
伙计们舔了舔嘴唇,权当没听见。
刚巧他们早上没吃东西,所以盯锅的眼神凶了点而已。
“吃点吧。”问荇看出来伙计们饥肠辘辘,将带着的饼分给三个伙计,硬着心肠推门而出。
他没敢和可怜的掌勺说,这主意其实不是许掌柜的意思,而是他想得。
“真不错,才一个晚上能做成这样……话说你这字哪里学的,比我见过的农户好上太多。”
许曲江认认真真对了一遍问荇写的进账支出,上面不少存疑的细节全都标得清楚,虽然极其偶尔会冒出奇奇怪怪的错别字,但整体瑕不掩瑜。
问荇不光在种地上颇有水平,在经商上也有极好的天赋,之前在问家分明都读不起书,现在居然学得有模有样。
问荇坦荡荡接受着许掌柜赞叹的目光,他的字当下还算不上有功底,但好歹认真去写看着舒坦:“柳家教过,后边自己在家拿着炭练的。”
许曲江皱了皱眉,头脑里登时浮现出画面。
青年蹲在地上不顾尘土脏污,手已经被炭块染得焦黑,掌心也裂开了细细的痕迹。
可他还是专心致志,在偏僻的小村里一心只为求学,眼中带着渴求学识的光。
许曲江深吸一口气。
许曲江大为感动。
不愧是柳少爷的赘婿,才和柳少爷认识过几日,往后就深得柳少爷的优良品质,再苦再累都没忘了练字。
他怎么能不帮如此好学的问荇一把!
等到问荇离开,他立马叫来旁边上工偷懒的阿明:“你待会去隔壁墨宝斋……”
一个时辰后。
阿明敲开问荇住的客房。
“问小哥,掌柜的说是送你的。”
他吭哧吭哧将纸笔摆在问荇面前,左比划右比划,才弄明白手上的小黑块是镇纸。
问小哥真惨,他虽然没念过书,可见过那些愁眉苦脸的酸秀才,深知念书是天底下最麻烦的事。
阿旺憋着笑咬着腮肉,不敢看问荇脸上的表情:“掌柜的叫你别亏待自己,该用纸笔就用纸笔。”
小伙计酝酿了半天,终于用他毕生所学搜刮出来两个字:“勤学,嗯,勤学!”
“如果是问小哥,那定然没问题。”
听到门外终于没了声响,问荇缓缓闭上门,将纸抱到梨木座椅上。
坏了。
许掌柜这是当他很爱学习,权当赞助刚刚脱贫的山村农户念书了。
作者有话要说:
许掌柜:少爷你就安心瞑目吧,我会帮好你家遗孀挣大钱!(抹眼泪)
小问:?
第92章 自有本事
喜庆的灯笼悄然挂上屋檐,集市边行走的小摊贩少了,可酒楼酒馆里边正热闹。
问荇趴在二层的雕花木栏上,因着长得好看让在二楼落坐的客人们侧目。
“你来醇香楼多,他是不是这家酒楼的伙计?”
一个公子小声问身边同伴:“长得还挺俊。”
“不清楚,之前好像见过他,但当时人家也没在招呼客人,许是掌柜家的亲戚?”
“嗨呀,他们掌柜咱不是刚见着,长得也就那样,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亲戚,也许是请的戏班子……?”
可问荇也闭口不说话,对其他人的言语置若罔闻,只安安静静扶着栏杆,食客们拿不准他是不是小二,不好随意喊他过来。
“来醇香楼瞧瞧看看啦,珍品熊掌————”
门口小二的吆喝声混着嘈杂的人声,迂回地又冲入了门里。
“问小哥,咱们可以移步了。”
就在人声最鼎沸的时候,跑堂急匆匆过来同问荇耳语:“还有半个时辰。”
问荇轻轻颔首,理好被压出褶皱的粗布衣衫,不经意地朝着方才议论他的那桌客人看了眼。
烛光映着灯笼,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高挑身形被很好笼罩出轮廓,食客们这才发现这个少年长得远比他们想象中高大。他昳丽的容貌下,眼睛里仿佛盛着跃动的火焰。
“祝各位看得尽兴。”
清亮带笑的嗓音宛如落在一汪浮香里的沉松味,无法被浮躁的气氛同化,反倒是好似在短短一瞬还把控住了场面。
可奇异的感觉转瞬即逝,问荇眨眼间便消失在拐角处,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
“肯定不是小二或者唱戏的,哪有小二仪态这么好,唱戏的那步态不是这样,他脸上也没敷粉。”
刚刚想叫住问荇问的公子哥擦了擦冷汗,得亏没开这口,否则脸丢大了。估计是掌柜的亲朋好友,不是哪家少爷就是机灵的读书人。
只是他为什么穿得如此朴素?
一盏梅花茶搁在座边,问荇顾不得品尝,只匆匆抿了口润嗓子。
还有三刻钟多,老祝就该端着他的宝贝锅上台献艺了。
“我,我……”
原本聒噪爱闹的掌勺此刻哆哆嗦嗦半天都说不出句话,边上往日嘴损的伙计跑堂小厮也不敢怠慢,轮番上阵安慰他,可还是收效甚微。
“老祝你别着急,急了出错咋办。”
阿明无心之言弄得老祝更紧张了,他设想着出错后的倒霉惨状,两眼翻白差点晕过去。
“你别听他的!”旁边一个老伙计赶紧架住老祝,言辞恳切,“往坏了想,你就算出错掌柜的也不会苛责你,你想想当时是为了什么,才接下这种麻烦活,是不是为了咱们醇香楼往后生计!”
他说得慷慨激昂唾沫横飞,全然不顾老祝眼神游离。
老祝勉强眼神好了些,支支吾吾着:“为了钱,我家要……要修房梁,房梁都坏了好些时候了。”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