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柳连鹊只看了眼,本就发白的脸色肉眼可见变得更白,他明明状态已经不对,却没扭过头去,依旧死死盯着图案看。
问荇反应快,立马利用指关节把木板调转个面:“别看了。”
柳连鹊现在状况和进宝形成鲜明对比,他不光有反应,而且光对木板上画的图案都有反应。
“我对它不熟悉。”
柳连鹊咳嗽了两声,顺好气后依旧面色苍白:“可看着确实不舒服,还我想起了有些事情。”
看到这符箓的一瞬间,有些模模糊糊的记忆像在雾里般,在他脑海里时隐时现。
“我在一个平坦的地方站过,边上是农田。”
“是种什么的田?”
“……就是普通田地,分不清种了什么,只是似乎更远处有碎石滩,碎石滩上……飘着些彩色的雾。”柳连鹊回忆着刚刚捕捉到的瞬间画面。
“再细些的就看不清其了。”
如果不是这些画面明明模糊,却无半点失真感,柳连鹊肯定会当这是幻觉。
旁边有碎石滩的农田不多见,问荇不语,柳连鹊生前那种身份,应当也接触不到这么特殊的农田。
“给我再看看。”柳连鹊平复了下心情,用手握住被翻过来的木板,想将板子有符纹的面正对自己。
离确切的画面只差临门一脚,他不愿就此放弃。
问荇反应更快,腕上迅速使力:“不行!”
“你现在这样子,怎么还能看这图案。”
柳连鹊看着慢慢吞吞,实际上动作还挺快,要不是他一直注意着,恐怕还真拦不住柳连鹊。
两人突然形成种诡异的僵持,其实问荇用的是虚力,真要拉扯起来,柳连鹊只要在宅内便没有半点鬼的能力,根本拧不过他。
他怕动作太大反倒伤了柳连鹊,毕竟柳连鹊顽固起来确实难办。
“我就看一眼。”柳连鹊丝毫不让,捏着木板的手指紧紧扣住。
他知道问荇在查这事,而且这符箓对家里有很大的隐患,他现在出不去,总要把能干的事情都干好。
“这样,我们各退一步。”问荇看向桌上搁着的纸笔,心念一动。
“你刚刚瞧见这么奇特景象,那不妨先画出来,要是哪里不清楚,我给你翻板你再看。”
他怕柳连鹊得寸进尺,又补道:“翻版也只能看一眼。”
“也行,这方法确实妥当,是我冲动了。”
柳连鹊缓缓松开手:“可我刚才看到的景象确实模糊,也许画不出切实的景象。”
“先画吧。”
问荇将木板搁到身后:“可能这景象本身就是模糊一片也说不准。”
他真没算到就连看到炭写的,理应没有杀伤力的花纹,柳连鹊都会有这么大反应。
当下确保柳连鹊安全比画出实质性的线索更重要。
可显然,柳连鹊有些谦虚了。
书画精通的柳连鹊虽然看不清景象,但直接提笔蘸墨在纸上大写意,依靠墨色浓淡,居然能写出些意思来。
虽然只是些简单的勾勒,可这布局却让问荇怎么看怎么眼熟。
田边突兀地横着“碎石”,柳连鹊的视角正好在田间路上,一眼看过去,边上还挨着其他田地。
他想到了。
问荇瞳孔骤然缩起。
这布局他岂止是眼熟,压根是在村里时日日都见。
柳连鹊画的压根不是碎石,是已经破损的乱葬岗,这片场景不就是他家地头吗?
柳连鹊清醒的时候肯定没去过哪里,可如果仔细想想,柳连鹊变成邪祟,几乎每次都会出现在那地方,而且全是凭空出现。
在符咒的刺激下,柳连鹊这是想起自己当邪祟时候的事了?
事情到这一步,已经超出问荇敢轻举妄动去试探风险的限度,除去借助柳连鹊这时灵时不灵的道法藏书,更重要的是得去找真懂行的人试探线索。
长生最为合适,他得想办法找到长生。
“我知道怎么回事了,也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了。”他将木板踢到墙根,脸上表情还算轻松,“只是这需要去打探下情况,过几日我会重新去镇上问那道士。”
“只是希望夫郎这几天无论如何,都不要去研究这花纹。”他这才神情冷下,“切记切记。”
柳连鹊目前状况还算稳定,可要说再偷摸着研究符箓花纹,那就说不定要出什么麻烦事了。
“这花纹后面有麻烦事?”
“是,不好应付。”为了防止柳连鹊依旧不死心,问荇不得不说了重话。
“这地方是我们家田头,布局简直一模一样,而那田头我也同你说过,有个连整片的乱葬岗紧紧挨着。”
他之前和柳连鹊说这事时,柳连鹊还心疼了一把,问荇知道这种读书人就算是自己成了鬼,还是比较忌讳妄扰鬼神的。
柳连鹊愿意去研究那些符箓道书,也只是愿意同他来趟浑水。
“乱葬岗……”
柳连鹊仔细想了想,也明白了这事严重性:“明白了,我不会胡来的。”
“只是你也千万小心,乱葬岗这种地方,听着就很危险,万一有鬼就麻烦了。”
问荇:……
危险的压根不是乱葬岗。
他想到被柳连鹊半强迫他拉家仆的时候,乱葬岗那些密密麻麻的“灯球”闪得人脑瓜子嗡嗡响,这可全是柳连鹊的手笔。
现在想想,恐怕那些小鬼就是柳连鹊看到的彩色雾气。
罢了,能知道危险性就好,稍微误会点,往后再解释吧。
柳连鹊能接受自己死掉,接受自己被困在宅子里,可他那心气未必能接受自己变成理智几乎归零的邪祟。
“对啊,乱葬岗实在是很可怕,所以我发现这事扯上乱葬岗,就感觉心里不踏实。”
问荇做作地叹了口气:“我把这盒子埋回去,然后收好茅草就启程去镇里。”
“如果要埋符箓盒子,可以埋得深些,书里说可以隔绝影响。”柳连鹊藏书里有关玄学的非常少,最近都给他翻烂了,所以问荇一说要埋盒子,他就想到了应对的办法。
“忧心的话就早些睡吧,现在太迟了,我也怕你换季的时候风寒。”
柳连鹊看了眼窗外,在他的视角里,外面永远停留在盛夏时节。
“最近应当是入秋了。”
伴随着几日前心悸而来的,是他对外的感知力进一步变强,他分明捕捉到了一丝秋天潮湿的气息。
江安镇的秋天……今年是无缘看到了。
“对啊,入秋了。”
“等到入冬前,我还能多赚些钱,定能把我们家再翻修下,给院子里茅草也修剪好。”
“给槐树修下朽枝吧。”柳连鹊知道院子里有颗枯瘦的大槐树,哪怕他没见过,总会莫名记挂,可能是问荇形容过那颗槐树,在这死气沉沉的院子里算得上生机勃勃。
很多人说槐树招阴不甚吉利,可他没这些忌讳。
“冬天总是很冷,它生在这里,挨到明年开春状况或许能转好。”
“好。”
问荇莫名生出种感觉,他们两个病秧子跌跌撞撞,一同盘算之后的日子怎么才能走得长久。
“入秋了,最近我是感觉嗓子有些疼,夫郎能不能别让我一天练半时辰字了。”
他想借此免掉被追着认字的日课,柳连鹊不说话,只是嘴角垮了下来,莫名有些像年轻的教书匠。
问荇立马察言观色:“这点麻烦不碍事,我练,我肯定练!”
冷不丁和柳连鹊四目相对,他却没见着柳连鹊愠怒的表情,反倒看到他脸上带着笑。
“不练就不练了,你确实忙,其他事更要紧。”
“但看你这嗓子倒挺好,不像是在疼的样子,若是真发疼,摘点野菊泡个茶吧,很清火。”
居然被柳连鹊套路了,他刚刚压根就没生气。
问荇讪讪别过眼:“就是方才突然不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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