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怀里抱着袋子穿越人群,只有他能听见袋子里发出的声音。
“我们早绑一块了。”问荇轻轻摸了摸袋子鼓起来的地方,软乎乎的,像充了气的球。
“所以你保护好自己,我也会保护好我。”
“好。”
“球”被戳的地方又软下去些。
许掌柜瞧见问荇推门而出,一只手又抱着那鼓囊囊的袋子,终于出于好奇随口问了句:“小问,你抱着的是什么?”
“就是南瓜。”
问荇微笑:“但是是我特别宝贝的南瓜,长得很好看所以不卖,我要带回家好好藏着。”
“我,不是南瓜。”
柳连鹊小声抗议,可惜问荇佯装没听见。
“原来是南瓜,我知道了。”许掌柜好笑,“再宝贝的南瓜也别不撒手,就不累吗?”
没有镶金的南瓜也不值几个钱,但要是问荇宝贝就不一样了。许掌柜盘算着明天要是还有小伙计好奇缠着问荇问或者手欠,得好好说这群皮猴两句。
不过这南瓜是有些圆,拖在手里和个蹴鞠似得,也不知是什么品种,能不能拿来下菜。
许曲江心里泛着嘀咕。
回到屋里关上灯,“南瓜”发出莹莹光亮。
柳连鹊生了点闷气:“不是南瓜,不许胡说。”
“不是南瓜是什么?”
“夫郎。”袋子皱了皱,柳连鹊声音愈发瓮声瓮气。
“是夫郎。”
“好,下次不乱说了,是夫郎。”
问荇将麻袋抱在怀里盖好小被子:“早些睡,夫郎晚安。”
“晚安。”
柳连鹊心满意足,青蓝色的光骤然熄灭。
许掌柜忙惯了,向来起得早。
他照例靠在窗边边对账边醒觉,顺道瞧瞧今早的朝阳。
只是不经意朝着楼下巷子里一瞥,他的呼吸和血液都瞬间凝滞住了,脑袋里发出嗡鸣声。
手中账本落在地上,纸张散开又褶皱,可许曲江却没去捡起。
问荇背着行囊同个青衣男子并肩而立,正背对着他往巷子另一头缓缓走去。
问荇似乎在说着什么,青衣男子静静听着,微微点头。
但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那青衣男人的身形、姿态实在是太眼熟。
曾还是少年的青年向困苦中的他伸出援手,并且给他指名了路,却早早死在本该发光发热的大好年纪落得寡淡收场。
岁数大了反应速度实在会走下坡,许曲江努力地去想,努力地擦了擦眼睛,直到眼睛都发红了,他也不敢置信眼前景象是真的。
可他希望是真的。
似乎是感受到他惊愕的目光,问荇先是转过头,冲二楼的窗边打了声招呼:“掌柜的,我今天有事,过几天还会再来。”
许曲江嘴唇动了动,却没和往日一样回应问荇。
因为他看见青衣男人也转过身来,那张熟悉的脸上匮乏感情,遥遥地冲着许曲江行了个离别前的礼。
随后,没等许曲江喊住问荇下楼去追,青衣人已经别过眼,继续同少年郎并肩而走。
朝阳落在两人肩上,蓝紫金红,映照着青衣男人身形骤然消失,就像从未出现过般。
做亏心事的人怕鬼敲门,千防万防鬼怪趁虚而入。
可鬼全是人变的,心心念念记挂着死者的人,巴不得人变成鬼出现在他的眼前。
许曲江鼻子一酸。
果然是老了,都开始白日做梦了。
最后只剩下问荇一人,抱着个状似普通的麻袋,独自走在那条道上。
作者有话要说:
小问:谁是小南瓜?
鹊鹊:我是你夫郎。
(鹊鹊清醒后)
小问:谁是我夫郎?
鹊鹊:我是南瓜,你别问了……(羞愤)
第139章 再无瓜葛
“许掌柜很记挂你。”
问荇走了段路,确信许掌柜听不到了才开口:“他刚刚瞧见你,怕是得怀疑自己年纪大了,眼睛花了。”
到头来最记着柳连鹊的恩情和好处的,还是许曲江。但柳连鹊执意要谢他还有另层更深的原因,是许曲江愿意在问荇起步最困难时选择相信他,并且帮助他。
“他还不老。”
柳连鹊仔细想了想,许曲江是比他头次见到时要老些,但许曲江的状态精神抖擞,较之前要更好。
他渐渐想起来了很多很多事,逐渐找到了自己的模样,可前半生记忆中的问荇少得可怜,让他反而有些心慌。
“暂且还是让他觉得是眼睛花了比较好。”
否则问荇怕“惊喜”太大,许掌柜的心脏承受不住。
云和镇离得江安镇很近,就在去漓县的沿路上。问荇小睡了才没多久,拉车的马已经将半只蹄子踏入云和镇的边缘。
一个石头凿的小碑竖立在旁,歪歪扭扭写了潦草的“云和”,石头边已经荒草丛生,太久无人打理。
这是个不依山又少傍水的小镇,也是漓县周边最穷的小镇,幸亏还有好些良田可以倚仗。
要命的不是此地没有山上的山货、水里的鱼鲜,而是云和镇的治安条件极差,但凡谁晚上没关窗关门,早上起来都可能会半辈子积蓄全无。
连赶马车的都忌惮此处,毕竟雇得起马车的人家鲜少会来云起镇,大户人家施粥都嫌此地太乱。
赶马车的将问荇放在镇口处时,已经有四五个瞧着瘦骨嶙峋的孩子凑了过来,眼巴巴看着问荇。
马儿嘶鸣着跑远,孩子们散开又汇聚起来。
“哥哥,我饿。”
有眼力见的孩子率先开口,伸出脏兮兮的小手:“我想吃馒头。”
问荇虽然穿得没比他们好哪去,但衣服干净举止体面,说不定会心软给点钱。
他们大多有父有母,正是在爹妈处被迫学了乞讨和扒窃的手段。
问荇把整银都留在家里和醇香楼,身上的现钱不多,刚好只够他三两天花用。
他很清楚但凡给了其中一个孩子一文钱,就要被其他孩子盯上,继而引来不怀好意的成人觊觎。
镇子里风气这么差不是一天两天形成的,据说是二十年前战乱那会一直没缓过气,有本事的许多都出去打拼了,才会变成这番光景。
良民刁民泾渭分明,好人家的农户商户勤勤恳恳闷声种地经商,有些懒汉分明没有金山银山还想坐吃山空,成天就想些不务正业的事出来。
问荇直直看着前头,由于他长得高,所以就算是半大的孩子也不敢伸手去抢,只是眼馋盯着他手里的包裹咽口水。
这么鼓,里边应该有好东西。
一个早熟孩子偷偷伸出手去,被问荇严厉的眼刀吓得手脚冰凉发麻,讪讪缩回手去。
眼前的男人也没比他大几岁,刚刚明明没这么可怕,态度也挺好的,怎么突然就令他毛骨悚然……
孩子们见讨不到好处就散开了,问荇凭着脑海里自带的,对云和镇星星点点的认知走到问家附近。
“问荇”多数时候都被关在家里,所以哪怕在云和镇待了很久,依旧对云和镇的风土人情不甚熟悉。
眼前的屋子大多简陋破败,但像问家这样疏于打理到张着青苔,甚至从窗缝里伸出半腐烂的菌子的实在少见。
“是问家那个傻小子!”
有问大宏的邻里认出他来,但都嫌弃问家一家子没什么好人,只是在家门口边张望边指指点点:“他回来做什么,他爹待她也不好。”
一个上年纪老太太长着没牙的嘴,半天才吱声:“那问家的四姑娘不是死了相公守寡了吗?”
“娘,你记错了,人家的夫郎没了,他是入赘的男娃,男娃。”
老太太的女儿边解释,边哄着半痴呆的老妇人往回走:“娘,咱们回去吃药,郎中开的药还得记着接着吃……”
“哦哦,我知道,是入赘的那姓柳的人家!”老太太总算清醒些,手舞足蹈和女人比划,丝毫不在意问荇不聋不瞎更不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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