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明是寂静夜晚,可外头依旧有星星点点火把的光亮。
问荇举起灯朝着窗外看,今日就要开迎春宴,放眼望去外头全是柳家的下人在把守,他住的屋附近人尤其多。
不管是为了他还是柳连鹊的安全,问荇都只能作罢,好生躺在床上休息。
可小连鹊应当是会怕的。
他又朝着窗外看了会,这才吹灭柜头的油灯。
可早去的长生不知实情,他本想奚落两句问荇居然也知道心虚害怕,但见他情绪不高,还是忍不住安慰道:“到时候好好同柳少爷说清楚,他会理解的。”
“井锁还能撑多久?”
“若是放着不管,土镇物也没出事,井锁能撑三年,若是其他镇物全都损坏,最多能撑三日。”
长生吐了口气:“土镇物是命脉,它损毁会重创禁锢生魂阵法。”
“若是长明要动手呢?”
长生艰涩道:“若是他在,井锁至多撑小半刻钟。”
“不过我探查过周遭,暂时没寻到长明的踪迹。”
否则他也不会还有心思在暖炉边取暖。
“我明白了。”
问荇听见屋外隐约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示意长生噤声:“你现在就是只寻常鸽子。”
长生不甘心地点点头,恋恋不舍看了眼暖炉,从窗口飞出去落在光秃枝丫上。
“小问,睡得怎样?”
许曲江敲了敲门:“见你昨日歇的晚,所以我让他们别喊你太早,但现在必须得起了。”
“睡得很好,劳烦掌柜担心了,我马上就出来。”
收拾干净衣服,问荇将匕首压回箩筐里,身上只带了香囊推开门去。
又过去半个时辰。
来了几个打扮喜庆的下人,他们将醇香楼来的伙计围住,挨个搜他们的身,以防有有心之人带进去些危险的锐器。
搜到问荇这儿,他们只犹豫了下,没掠过他:“问公子,得罪了。”
“没事。”
问荇大大方方张开手让他们搜,下人们忙碌了半天什么也没搜到,只搜到个空香囊。
问荇将香囊抓在手上,不愿让他们触碰:“这是我夫郎留下的。”
听到他这话,下人们自然不敢强搜,仔仔细细把看香囊看了四五遍,确认里头也装不了硝石或者毒粉,没在意地把问荇给放了过去。
又过去半个时辰,几个家仆寻到了问荇。
只是这几个衣着比先前来的要好,可态度远没搜身的强硬,连正眼都不敢瞧问荇:“问公子,您能不能去和二少爷说些好话?”
二少爷不知又犯什么病,自从听说问荇过得自在,就非要给自己找不痛快,关在屋里头砸东西生闷气,说什么都不肯出来。
他要是不肯参加迎春宴,或者迎春宴上摆谱,到时候可真就给柳家丢大脸面了。
问荇眉头微蹙:“我记得二少爷不想见我,我同他说好话,他应当会更生气。”
家仆吞吞吐吐:“除去说好话,您,您可以稍微再服些软……”
他也知道这对问荇来说是没道理的,但柳携鹰比问荇重要得多。
眼下其他人都劝不动柳携鹰,柳夫人正忙着招待客人,他们也只能找让柳携鹰生气的源头。
到时候把问荇哄过去,柳携鹰打他两拳骂几句出个气他们就权当没看见,二少爷气消了,自然就乐意出去了。
反正柳家有好郎中在能医好问荇,二少爷蛮劲也不大,大不了最后再多给些这穷赘婿钱。
“去倒是能去。”
家仆正打着算盘,问荇戒备地来了句:“可二少爷是性情中人,万一伤着我该如何是好?”
“我倒是贱命一条,若是把他伤人的事传出去,对柳家的名声不好。”
家仆们面面相觑,不禁汗流浃背。
问荇怎么猜到他们心思的?
但问荇说得也很有理,今天来了好多柳姓的旁支,和园过会该到处都是人,的确容易出岔子。
“我其实有个办法。”
问荇适时开口:“只是也不知管不管用。”
“问公子,你请说。”
家仆们也是到处找救命稻草,听到问荇能想主意,被冲昏了头脑。
……
“看他样子,是怕了少爷,压根不敢来见你。”
家仆跪在地上不住谄笑,被柳携鹰拍落的碎瓷片就在他膝盖边上,茶渍洇湿了麻布衣料。
“他真说怕我?”
柳携鹰脸上阴晴不定。
问荇这狗东西,嘴里就没句真话,人前是副人样,可实际上是另副样子。他光想着,都恨得牙痒痒。
“是,听说少爷今天要去迎春宴,他当时嘴和鼻子都抖了。”
下人紧张得头越来越低:“还是……还是听着我们说少爷可能不去,他才松了口气。”
“我呸!”
“谁说我不去了,你个猪涝的瞎多嘴。”
重重一脚踢在下人身上,柳携鹰刚生出来的点好心情荡然无存,他居高临下,恶狠狠抓着下人的肩:“待在我家他还想好过?”
“告诉他,今天这迎春宴,我非去不可!”
“你给我滚,让他们给我来换衣服。”他嫌弃地擦了擦摸过家仆肩膀的手,“下贱玩意,都脏死了。”
下人忍着剧痛爬起来,连连应声。
“是,是。”
问荇这办法是有些费人,但总归是把柳携鹰哄出去了。
他连滚带爬出去寻柳携鹰贴身的侍女。
与此同时,几个下人也找到了问荇。
为首的下人手里捧着衣裳,恭恭敬敬低头:“问公子,请您更衣。”
问荇打开布包看了眼,里头的衣裳华贵异常,但没粗部麻衣便于他行动。
“我现在只是醇香楼里的跑堂,配不上这么好的衣服,而且我还在替我夫郎守孝。”
他盖上布包:“请把它还回去吧。”
“哪里的话,您是柳少爷的人,您不适合穿,谁能适合穿呢?”
家仆跪在地上,将布包举高:“问公子也代表柳家的颜面,柳少爷的颜面,请您别为难小的。”
这是柳夫人的意思,既然问荇是酒楼跑堂无可避免,眼下人多眼杂又不能限制问荇的活动,那就让他穿得风光些。
不远处的伙计们纷纷往问荇的方向瞧,和问荇熟的见怪不怪,几个和问荇还不熟的目瞪口呆。
“所以问小哥是……是……”
“就是你想的那样。”
阿明好笑地拍了拍小厨子的肩:“让你平时多打听消息,别只盯着锅看,都把自己看傻了。”
“好了,该咋样就咋样别管他了,你的虾剥完没?”
“我的河虾!”
小厨子如梦方醒,手忙脚乱地继续剥起虾来,心思却依旧飘在别的地方。
所以问小哥都不敢要的衣裳,该有多值钱呢?
“换上吧,今日不用你打下手了。”
许曲江适时出现配合问荇。
“多谢掌柜。”
问荇听到许曲江同意,这才犹豫着接过衣裳:“这么好的衣服,我怕弄脏了。”
“这衣裳既然归问公子,问公子穿得小心些就行,别担心弄脏弄破。”
真是个空有皮相的穷赘婿,居然还怕弄脏衣服赔不起,这种人真有本事气得二少爷成这副样?
柳家的家仆们难免在心里嘀咕。
和园,百花林。
这是和园中最大的景观园,因为春季花团锦簇,百花争相开放而的名,哪怕到了冬天,百花林里也盛开着如雪的白梅。
长辈们在茶室里品茶,柳家些已经懂了事,但还没及笄的女眷们就披着狐裘或是羽制披风,在此处谈天说地。
风冻红了姑娘们的脸,但除去身子不好的和胆子小的,还没人想要缩回四四方方的屋里去。
“真奇怪,这次来和园怎么没之前来心情好了。”一个鹅黄衣服的少女嘀咕,“我心里总是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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