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携鹰多次构陷他还杀他未遂,他已经算仁至义尽。
路上又遇着些眼熟的醇香楼的小厮,还有些穿着官差服饰的衙役,眼见他们都还活得安好,问荇也就放下心来。
分不出太多心去管其他事,当务之急还是找到长生。
除去闻笛,小鬼们都是大大咧咧的性格,见着人全晕了,应当不会把长生细心藏在哪处,而是哪里方便安全搁哪里。
他们沿途找了没几处,很顺利在块石头上寻着了还晕着的长生。
柳连鹊在鸽子翅膀和肚子上轻轻点了下,神色舒缓:“没有大碍。”
鸽子翅膀受了小伤,但肯定还活着。
“能把他弄醒吗?”
“……”柳连鹊一言难尽。
“是否有些不妥?”
他虽然只有做邪祟的七八成记忆,但记得长生为柳家的事可谓呕心沥血,眼下长生受了重伤,直接让他醒来未免太过残忍。
“没什么不妥,他要是醒不来,我们和他都得出事。”
虽然残忍,但眼下情况并不安生。到时候柳家人全醒来,他们要走要留都很麻烦,而且可能要连累县衙和醇香楼,对长生也很不利。
“但我只是在书里见过次,未必能派上用场。”
柳连鹊对此也是一知半解,不停找位置摸索着哪里下手能够唤醒鸽子又不伤着鸽子,还没等他狠下心,长生的翅膀动了动。
“他醒了。”柳连鹊微不可闻松了口气。
长生艰难地转了转尾羽,跌跌撞撞站稳脚跟,抬起头迷糊看着两人,显然还在状况之外。
“怪了……”他喃喃自语。
“现在是白日,柳少爷怎么会出来?”
“等等。”
鸽子凝固在原地,瞪大了豆状眼。
他难以置信看向问荇,惊喜道:“你们做到了?”
他晕过去的时候还在担心,结果醒来就看见柳连鹊个大活人站在他跟前。
问荇点点头,趁着长生头脑清醒,简明扼要说了当下情况。
“柳家宅院里所有人都睡着了,我猜是他临走前念的咒起效果了。”
听到长明的咒语问荇也觉得困倦,但因为在结界里头,逃过了一截。
那时候长生已经晕过去了,但他坐在问荇掌心,看眼路边小厮的状况,心下了然。
“一些小把戏,能让人失半天忆,昏睡三个时辰,只是让这么多人同时中咒,也相当困难。”
长生后怕地看着问荇:“这咒中完就中完了,不会有大碍,但柳家百来号人,我现在虚弱可没法一下子给他们解咒。”
“只解一个呢?”
“那倒是容易。”长生拍拍翅膀。
“你要解哪个?”
……
柳夫人缓缓睁开眼,她不知何时被扶到墙根,穿着寿衣的青年静静站在她面前,肩头落了只鸽子,阳光使得他的眸色更加浅淡。
“鹊儿!”
柳夫人以为自己出了幻觉,惊叫着贴紧墙根。
可她很快发现眼前的青年有呼吸,面色甚至比病重那会好上许多。
“你……”她语调艰涩,赶紧起身,维持住做母亲的威仪。
“您醒了。”
柳连鹊等到她冷静下来,才不疾不徐开口。
“我想同您做个交易。”
“交易?”柳夫人僵硬麻木地重复。
“对。”
“柳携鹰的魂魄我会物归原主,若非必要,我也不会再回柳家。”
柳夫人微微张着嘴,看着眼前陌生又熟悉的青年,一时词穷。
这才多少年,那个看着她,眼中闪着希冀的少年已经长大。
“但我要柳家不再干涉我,且继续瞒住我的死讯,也不要再同妖道有牵扯。”
柳连鹊的语调不似问荇那般带着攻击性,看似温和,却寸步不让。
“……好。”
柳夫人自也不想同长明再有瓜葛,是她当年见长明真能给柳家转运一时鬼迷心窍,把太多筹码都搭了进去。
瞒着柳连鹊的死讯也好说,但是时间一长,总归是要露馅的。
至于不再干涉问荇和柳连鹊,她就算不想答应,也不得不要答应。
她比多数人都清楚柳连鹊的性子,他打小顽固,从不贪多,但他开口要的,也绝不会放过。
柳连鹊现在的意思很清楚,近乎就是要同柳家分家。
家主空悬,柳夫人拿权,眼下还没到适合分家的时候,这是柳连鹊留下的份仅存善意。
但若是到了必须分家产时候,他一定会来取走属于他的那份,分文不少。
“天高任鸟飞,你往后自由了。”
原本盼柳连鹊做家宅里报喜的喜鹊,柳携鹰做翱翔天际的雄鹰。现在鹊鸟高飞再不回首,雄鹰折翼反倒成了高门大户的拖累。
一步错,步步错。
她停了片刻,还是忍不住问:“鹰儿和鸥儿现在如何?”
她以为现在还追问柳携鹰会让柳连鹊失望,但柳连鹊神色极其平淡。
“随鸥还在屋里睡着,并无大碍。”
“柳携鹰魂魄里的怨气积蓄太久,被抽走后牵动根基,痴傻或者发疯都有可能,但不会再肆意伤人了。”
柳连鹊依照长生同他说的和柳夫人复述,只见柳夫人眼中灰败,缓缓倒在地上。
虽然被抽出魂魄已经进了身子,但因为身上怨气太重,魂魄和怨气长在一次,所以怨气散在空气中,魂魄也变得残缺。
长生说得还算克制,说得再直白些,柳携鹰往后就是疯子傻子,再也好不了了。
再是少爷,一旦痴傻,也只能仰人鼻息过日子。
柳连鹊别过眼,毕竟是相处二十年的母亲,他终究有些不忍看,可也没再去扶起柳夫人。
转过身去,柳连鹊听到柳夫人喃喃低语。
“你若是个真男子,不是如此命格,该有多好。”
错在他恰好是哥儿,恰好是转运需要的命格和性格,恰好又有弟弟可以继承家业。
“我不需是谁,命格天定,也非我能更改。”
柳连鹊瞧见远处问荇的身影,头也不回转身离去。
“我只信事在人为。”
“连鹊——————”
问荇抱着个箱子冲他招手,笑得灿烂。
“身上还有伤,拿这么多做甚?”
“还有好多,两次拿不下。”
“那我待会随你同去。”
见到问荇高兴,柳连鹊被他带得声音里也有了欢欣。
问荇加快脚步气喘吁吁跑到他跟前。
他身上的小伤口简单扎过,多数已经不疼了,少数疼的也没刚才疼了。
“好多银子,你也太了不得了!”
和柳夫人单有口头约定肯定不行,他们还得有同柳夫人叫板的底气。
趁着其他人还在睡,他依照柳连鹊的嘱托,去取了他藏在屋里头的银票地契和房契。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他草草整理了一番,都理出来足足一沓。
而柜子里还有银子金子,问荇只能拿一部分,再多就得拿不下了。
柳夫人看着问荇这副得志金龟婿嘴脸,顾不上问柳连鹊是哪来这么多私房钱,失声道:“鹊儿,真就确信要跟这农家子走了吗?”
“夫人,此言差矣。”
没等柳连鹊开口,问荇熟稔搭上他的臂弯,桃花眼里全是笑意,志得意满道。
“我没大本事,当然是我跟夫郎走了,他去哪我去哪。”
问荇哪里是显摆,分明就是要故意恶心人。
被晾在旁边的长生试图翻个白眼,可惜鸽子怎么翻,眼睛都黑亮亮,长得又蠢又萌。
“你看看他这模样。”
柳夫人气得嘴唇哆嗦,柳连鹊的胳膊僵了僵,还是没躲开,配合着问荇胡闹。
箱子微微抖动,一张塞不下的银票飘了出来,被问荇两指夹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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