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送你到这了。”
赵小鲤听见问荇委婉的话,立刻心领神会:“那我就先走了,连鹊哥、小舅舅,往后有事记得找我帮忙!”
他再留下去,怕是要招人嫌了。
瞧着赵小鲤跑远,问荇和柳连鹊朝着另个方向散步消食。
康瑞的风景极好,哪怕是冬日都四处绿意葱茏,只是这儿的百姓缺乏些生气。
路上的行人们瞧着不算欢欣,最高兴的都是些比问来年大点,但比祝清和进宝小点的孩童。
他们刚懂些事,但多数又不懂大人们在烦心什么,光顾着瞧自己眼前有意思的小玩意。
“我的,是我的————”
两个垂髫小儿抢夺着只老旧的拨浪鼓从柳连鹊身边嘻嘻哈哈越过,他的衣服被其中一个不轻不重挤到。
“……撞,撞到人了!”
两个孩子慌忙看了眼柳连鹊,不知所措地跑开。
“没事吧?”
问荇脸色微沉,想要叫住两个顽皮孩子,被柳连鹊拦下了:“我没事。”
他方才在出神,也没看见两个孩子朝他跑过来,所以躲闪不及。
“夫郎,你是不是在想康瑞镇的事?”
看柳连鹊心事重,问荇试探着开口。
“嗯。”
柳连鹊看向孩童们远去的方向,神色凝重。
“那处白日的怨气没有夜里重,但也能感觉到些。”
若不是他的魂魄不稳无法靠近过重的怨气,其实柳连鹊也想探查康瑞镇水源的事。
“等过几日安顿下来,我就去怨气重的山探情况。”
问荇自然也对此很感兴趣,甚至心里早有了考量。
“不要单独行事,我魂魄稳固之后能同去。”柳连鹊对他想要只身犯险的行为面露不赞。
连白日都能察觉到的怨气有多危险,他们都很清楚。
“那我去附近转转,不往山里去,总可以吧?”
“那也等到以后再说。”茶色的瞳掩盖住担忧的情绪,“你的安危最要紧,其他都是次要的。”
“好。”
“今日我不去就是了,咱们消完食就回山里去。”突然,问荇往柳连鹊身边靠了靠,声音里也带了些吃味。
“我瞧见路边有人在看你呢。”
柳连鹊不语。
他没感觉到有人在看他们,而且就算有人看过来,也未必是对他好奇,恐怕是觉得问荇好看在看问荇。
想到这,他藏起心里的那点小心思,也没拆穿问荇:“那就往回走。”
“不急,要再往前找找有没有书摊吗?我昨天看见有读书人捧着书了……”
两人低声交谈着,声音消散在少人而空旷的小街中。
沿着山路渐渐远离人烟,他们不急着回到小屋,而是拿了桶去提山泉水。
“此处真是世外桃源。”柳连鹊望着眼前如同仙境般的风景,忍不住感叹道。
崖壁上藤蔓盘绕,参天古木皲裂的树皮之中又长出细小的新芽,不知名的药草在岩石缝隙之中顽强生长。
“我之前说过,要带夫郎看山里更好的风景。”
问荇顺着柳连鹊的目光仰头看,秋时,他曾经和尚且是浑噩灵体,对于山中景色流连忘返的柳连鹊承诺过。
去更好的山里,看更好的花鸟鱼虫和顽石古木。
“我们来到此处,是不是也算我兑现了诺言?”他同柳连鹊四目相对,笑得灿烂。
本以为要很迟才能兑现的承诺,阴差阳错居然在此处兑现。这儿的景色远不是虎跑丘能够比拟,置身其中,真就好似一派仙境。
“是。”
柳连鹊唇角微勾。
“给我的承诺,你已经兑现了。”
取水归来,柳连鹊坐在桌边,提起毛笔一行行缓慢地写字。
他每一笔都极其认真,笔锋都带着风骨,字迹工工整整。
寻常人变成灵体半年再次拿回身子,干什么都容易毛手毛脚不自在,可他这般样子,一点也不似同外头脱节半年。
问荇恰好将水煮好,他泡了两杯茶端过来。把头搭在柳连鹊肩上,好奇地凑过来看:“夫郎,你写什么呢?”
“最近字写得少,手生练字,也不是特意要写什么。”
柳连鹊在写的是某位大家的书帖,问荇看了半天,也没看懂几个笔画比两人岁数加起来都多的生僻字是什么意思。
“我看不懂。”
他手不安分地想要搭柳连鹊的左腕,手指有意无意勾挠了两下,但即使如此,柳连鹊下笔也只是微微变得迟疑。
“那我讲给你听?”柳连鹊微微侧头,好脾气道。
写了会字,他被怨气影响的心绪终于平静下来。
“不听。”问荇这才坐到他身边,趴在桌上没个正形,赌气道,“我不认字,见着字就头疼。”
“生僻的字不认得也是难免,寻常字句你认得就好。”
柳连鹊也不恼,接着往下不疾不徐默记。
只是他一直很好奇,问荇之前日子困苦,而且心智也有异常,不知是从何处学的认字?
毕竟就算再聪明,也需要有人教导。
可问荇不提,他暂且也不想刨根问底。毕竟问荇的过去,不算是段愉快的回忆。
“运气好,也只是学过几个字而已。”
问荇默了片刻,趁着柳连鹊放下笔去铺纸,拽着柳连鹊的手晃了晃:“夫郎,别练字了,陪我睡会去。”
“唔……我困了。”他打折哈欠,理直气壮。
“现在是白日。”
柳连鹊无奈地搁置手里的镇纸。
“我知道。”问荇低着头,声音很小。
“可到晚上,夫郎又该碰不到我,也不会起身理我。”
柳连鹊心头微微一空。
他到了晚上魂魄肉身分离无痛无知,但问荇身边躺着具没反应的躯体,他心里应当也是很苦的。
思前想后,柳连鹊终究还是拗不过问荇,收拾好桌站起身来。
“就睡一个时辰,不然到夜里容易睡不着。”他瞧着难掩兴奋的问荇,警告道。
“只是小睡,不要做其他事。”
“好。”
问荇抬手,趁着柳连鹊不备解开他的发髻。
青丝如瀑落下,柳连鹊微微怔愣,随后略带愠意地看了眼问荇:“这是你说的不做其他事?”
他连声音都斯斯文文,听着像质问的话被化成不轻不重的埋怨。
“说不做就不做,你要信我。”
问荇为了表决心,还往两人中间放了个竹编棉芯的靠枕。
可他不知不觉抓上柳连鹊的袖子,身子也往柳连鹊旁边侧,显得像是两人合抱着只算不上大的枕头,这点阻拦成了欲盖弥彰。
被问荇惹得心猿意马,等到柳连鹊回过神来再看,罪魁祸首已经闭上了眼,呼吸也变得均匀缓慢。
说是小睡,问荇还真能睡着。
但柳连鹊睡不着。他的袖子被问荇抓着,抽出来怕惊醒他,不抽出来又觉得哪里不对。
这张足够睡两人的床足够宽敞,可他们却紧紧靠在床中间,只占了床一半的位置。
“嗯……”
问荇又无意识地往他身上贴了贴,柳连鹊原本虚握的手骤然攥紧。
左右是睡不着了,他逼着自己不看问荇,却还是不自觉让这张近在咫尺的脸吸引。
看起来是累坏了,脸上这么憔悴。
柳连鹊心疼地想,转头忘了问荇方才不规矩的动作。
问荇的样貌同去年夏时变化不大,但略成熟了些,原本因为生活困苦有些偏瘦,显得他岁数更小,瞧着只是半大少年。
现在这样,更像是十八九岁的青年人。
哪怕没有高兴的意思,问荇的嘴角也会有很细微的弧度,似是他生来如此,或是后面养成习惯惯来如此,柳连鹊也说不清。
现在他的脸上就带着惯有的笑意,仿佛下一秒就要睁开眼,用澄澈的目光会撞上柳连鹊探究的视线,随后乌黑的眼中渐渐带上些堪称顽劣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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