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荇迈动腿,还有几步路就要跨出宅院。
“嗯,走吧。”
问荇的腿刚跨过门槛,怀中的口袋立刻开始微微颤动。
“连鹊?”
“我在。”
柳连鹊的声音变得虚弱而不安,但能听出依旧维持着理智,比之前跨出门后立马开始混沌好了太多。
“镇子里就有书摊,你想买些书吗?虽然那家老板总喜欢赶我,不让我看完书又不买。”
“不用了,屋里还有很多没看完的书。”
柳连鹊的声音愈发含糊,但比方才听着要安定了些。
他们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扯的话题没凭没据,好似都没在意到柳连鹊愈发古怪的语气。
四周一片寂静,就连最勤快的农户也才刚醒,还没出门。
问荇的声音飘散在田野里,伴随着那点宛如哀乐的秋末虫鸣。
“今天晚上天真好,往上看就有星星。”他抬起头,入目皆是璀璨的细碎亮光。
柳连鹊没有回答他。
“不过禾宁村到了晚上星星向来很多,我们下次再看吧。”问荇自顾自地往下说。
这是柳连鹊撑过最久的一次,已经足够了不起了。
“嗯。”
这回声音再响起,已经变得冷漠僵硬:“下次,再看。”
“夫郎,想不想买书?”
鬼使神差地,问荇又问了遍书摊的事。
柳连鹊肯定是爱书的,只是刚才为省钱不愿承认,可他做邪祟的时候坦诚多了,保不准能套出他的爱好。
“不要。”
可柳连鹊再次拒绝了问荇,不过是给了个截然不同的理由:“他赶你看书,不找他买书。”
他的逻辑比上次显露出这副模样时更加清晰,声音也带上了更重的起伏和情绪。
“好,那夫郎喜欢什么?”问荇循循善诱,“你说出来,保不准我能做到。”
邪祟苦恼了一阵,声音里隐隐透露出雀跃:“挣钱。”
问荇好像不喜欢他找鬼给他挣钱,那他希望问荇自己能挣钱。
问荇喜欢钱,那他也喜欢挣钱。
问荇:……
他好像没在问柳连鹊觉得他最喜欢做什么。
“行,我们挣钱去。”
问荇将袋子的位置正了正。
“你方才的话,像在哄幼童。”
柳连鹊幽幽戳穿他。。
“所以你刚才在屋里,要和我说什么?”
问荇微微讶异,如果说之前柳连鹊切换状态后只能记得之前三四成事,那现在至少到了六七成。
会不会再这样过段时间,他会有完全好转的可能?
“就是去镇里让夫郎帮忙的事。”
问荇一五一十道。
“没有其他事吗?”柳连鹊的语调突然变得古怪。
“没。”问荇想了想。
“硬要说的话,还有让你选麻袋?”
“……”
“夫郎要想说什么,直接说就好了。”
“无事。”
问荇觉得稀罕。
邪祟心里边也能藏住事,真是了不起。
“说吧,万一是我忘了什么,还得你来提醒我。”他起了些坏心思,故意哄着柳连鹊。
“我记性不好又没读过什么书,你也知道。”
远处露出淡淡的霞光,冬日的清晨总比平时来得更晚。
“你不是说,要说些进宝不能听的,只有我们能听事。”
柳连鹊声音略带些羞意,但由于语气僵硬,反倒让扭捏像是刻意做出来的。
“所以说,是什么别人不能听的事?”
问荇僵在原地。
他其实就是和进宝随口一说,没想到柳连鹊还当真了。
难怪之前他进屋,柳连鹊是那副模样。
“我之前是想说,后来觉得还是算了。”
他忍着笑:“我怕有些话说出来,脏了夫郎的耳朵。”
“想听。”
他越是这么说,柳连鹊越是好奇,放到平时好奇心会被羞耻感压抑,但现在他克制不了自己。
“是夫郎自己说了想听,那我们说好了,等下次我再讲给你。”
“现在,不能说吗?”
“已经到外边了,有些话只能关着门家里说。”
问荇想到过几日柳连鹊清醒过来,捂着耳朵让他别说的样子就觉得有趣:“马上这条路上就会走过很多人,夫郎也不希望让其他人听到吧?”
柳连鹊慢吞吞想了想,觉得有道理。
“下次要告诉我。”
鬼火认真地闪烁着。
随着天光亮起,装着鬼火的袋子缩小了整整一半,问荇脚程很快,半走半跑也到了离江安镇不远的地方。
他很少徒步走这条路,但走起来没有之前体会到的那般漫长,反而大半的路程都心情轻松。
或许是心情不同了。
来到江安镇,问荇先是去找了长生,但长生没找到,倒是他的鸽子找上了问荇。
小胖子扑棱着翅膀捎来符咒,通过长生的话,问荇勉强了解到眼下的进展。
坏消息是谢韵让长生去作法,长生今天日落前都走不掉了。
好消息是工匠们暂时没动向,慈幼院里的小鬼们还算安全。
长生百忙之中还不忘回归正题,提醒他别干缺德事。
“不管你找没找到可靠消息,都千万不能拿麻袋随便套人胁迫人,会亏损阴德的!!!”长生痛心疾首,“你知道功德不够会怎样吗?下辈子投胎得连鸽子都不如。”
“咕?”凡鸢歪了歪自己的胖脑袋,黄脚杆站住树杈。
“咕咕……”
鸽子也挺好呀。
问荇看了眼一直抱在怀里的麻袋。
非要说的话,他确实是把知情人“绑”来了,而且是知情人自愿被他绑架。
扣就扣吧,他挖坟打鬼估计也没几个功德能扣了。
他回到醇香楼转了圈,但由于手上麻袋太显眼,许掌柜虽然对此不感兴趣,可走两步遇到个伙计都免不了一顿问。
“问小哥,啥稀罕玩意,这次值多少钱?”阿明凑过来看。
问荇将红绳紧了紧:“不卖,没价钱谈。”
“问小哥手里捏着什么,我看他就没放下过,宝贝得和自己媳妇似得。”
阿灿和小姐妹们也叽叽喳喳,只是比较有眼力见,没煞风景地跑到问荇跟前。
连小厨子都频频好奇地瞧着麻袋,以为是什么稀奇古怪的食材,眼中露出对食物的渴望。
“小哥哥,包包。”
问丁抱着颗小葫芦,板着小脸,跟在问荇后面学着他的样走路。
问荇实在受不了热情高涨的伙计厨子们,关上客房门休息了会,没等阿明继续来八卦,干脆掐着点逃走去找长生商量事情。
长生的状况也没比他好到哪去。
他脸上的疲惫盖都盖不住:“那姑娘真厉害,我是半点也不敢偷懒,只能做几个小法术糊弄过去。”
“刚刚她还想让人跟我,还好我动作快。”
提起谢韵,长生都觉得后怕。
“算了,不提这些,你那进展怎么样?”
他发现问荇没拖来五花大绑的人,也算松了口气:“查到消息了吧,我就说你做不出绑人的事。”
“查到了,我把人也带来了。”
长生仔仔细细打量了问荇一番,不停往他身后瞄。
也没人跟着问荇。
可他感觉到问荇怀里的包裹有熟悉气息,隐约察觉到不太妙。
“你手里的麻袋是……”他做了个吞咽的动作,不妙的感觉更加明显。
“我带来的人。”
黄昏下,隐蔽的角落里。
青蓝色光芒四溢,袋子迅速干瘪下去。
青衣男人披散着长发,面无表情出现在问荇身后,戒备地看着长生。
“我夫郎知道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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