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问荇的目光在二楼和一楼的客座包间游弋,怎么都没落到酒馆老板的脸上,仿佛当他不存在似得。
问荇并不是毫无目的的随便点人上台,也没有全数只盯着富贵人家看,而是尽量把每种客人都顾及到。
找了一圈,问荇依照不同人的着装和举止判断他们的身份,点了两个商人,两个农户,一个猎户,一个官差,然后点了两个富商派来的小厮,又点了个十岁出头的小公子。
他本来还想点个读书人,可苦于书生都不愿意往前走,全都安安稳稳坐在座位上,问荇只能作罢又点了个商人上来。
酒馆老板急得冒汗,这戴面具的伙计点人点得这么散,按理来说不应该看不到他啊?
问荇扫了眼脸涨得通红、气急败坏的酒馆老板,若无其事别开目光。
得亏他记性好,还记得之前上街买货卖货,这酒馆老板遇着醇香楼的人就脸黑的像奔丧,次次都是一副鬼样子。
就当他小人之心好了,今天大喜的日子谁也别想窜出来碍人眼,当跳梁小丑。
“好耶!”小公子蹦蹦跳跳走上前来,没顾忌大人们,迫不及待端起一盘,闻了闻,瞪大眼睛。
“好香呀。”
“永儿,记着吃相好点。”
年轻的父亲无奈拦住自家调皮的孩子,他担心待会永儿吃得开心,又想干舔手指的事情丢人。
孩子不加掩饰的夸赞引得桌前发出善意笑声,其他人可能作假收了醇香楼钱,但这个岁数的孩子愿意直白又天真的赞叹,可信度是极其之高的。
今天场子大,找碴的人也不会少,许曲江本来担忧问荇运气不好点着来胡闹的家伙,可看上台人的反应,他悬着的心彻底放下了。
十来个人,各行各业,不同年龄,给的均是正向的反应,就连个七老八十,牙都掉光的食客,都表示这道菜能轻易吃下去。
熊掌难得,可萝卜和肉好得,或许阴差阳错,醇香楼又摸索出一道招牌菜也没准。
“你刚刚吃着怎么样?”
雅座里,锦衣华服的商贾身边站着恭敬的下人,商人眼中对熊掌的兴味愈发浓烈。
“回老爷,他家厨子手艺很好。”下人毕恭毕敬。
“哦?那你觉得和之前去的其他酒楼比如何。”
下人谨慎开口:“就单说烧菜,是我们几日在江安镇遇着最好的,其他菜小的没尝过,也不敢胡说八道。”
“我知道了。”商贾挥了挥手,“你下去吧。”
他看向旁边安安静静喝茶的年轻男子:“三弟,你也尝了他家一圈菜,意下如何呢?”
男子放下茶杯,沉吟片刻:“先教他们烹道熊掌,再掌次席试试,若是办得好,父亲的六十大寿再考虑承给醇香楼。”
“三弟思虑就是谨慎,还知道多观望观望。”商人欣慰地笑了,“一转眼,你居然也长大了。”
男子笑了笑,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毕竟寿宴需要请柳家来,自然马虎不得。”
虽然他敬重的,想请的人,已经再也不会来了。
第94章 断袖之癖
待到问荇分好赛熊掌,真的熊掌在灶房马不停蹄处理好后也该端上桌了。
热气腾腾的熊掌摆在台面上,不识货的左看右看都无法看出太有原本的模样,只能凑个热闹,可识货的只需一眼,就能明白熊掌的珍贵之处。
二楼的扶梯间,一个装饰用的彩陶花盆摆在那,边上不知何时站着个长相俊美的青年。
问荇褪去被汗沾湿的衣服,摘掉面具归还给戏班子的丑角,自己半倚在栏杆上,眼睛没往楼下瞄,而是盯着花盆的纹路,仿佛醇香楼里的热闹同他无干。
雅间里的富商本来是想看熊掌,不经意间往外瞧了眼,刚巧就看着了问荇,略微有些讶异:“他刚才在这吗?”
他其实早就注意到了问荇,经商的人总对人的外貌颇为敏感,所以当问荇一个时辰前站在二楼时,他就注意到了这个与众不同的青年。
分明一身粗陋的衣服,周身气质却同装扮格格不入。更重要的是,他觉着问荇非常眼熟。
“三弟,你来看看。”
那不似商人模样,更像读书人的斯文公子自从说完寿宴的事就心不在焉,闻言好似没有反应。
“既明!”商人忍不住喊了他的字,“回神了。”
徐云倦终于终于回过神来,浅浅行礼:“抱歉兄长,我方才出神了。”
“你啊………”商人叹了口气。
“罢了,也没什么事,就是叫你过来瞧瞧,我总觉着外面站着那人面熟,可想不起来在哪见过面,也许你也见过。”
“一个劲盯着个小二做甚,云舒大哥不会同三弟那般……嗝儿……还有点断袖之癖吧?”
旁边一个醉醺醺的公子哥捏着酒杯,穿银戴玉,手指上还有玉扳指。
他瞧着年纪比许云倦大些,可行为动作还如同十来岁的叛逆少年般肆意,讲话也一点都不遮拦。
他和自己的兄长幼弟没挨着坐,泾渭分明,一边是来花天酒地,一边是来正经谈事情。
“什么断袖!荒唐,你脑子里怎么就装的全是这些事。”徐云舒怒到。
他的三弟云倦素来乖巧,可二弟云起却无比叛逆,总是分不清场合说胡话丢人现眼,仿佛要靠这些行径来反抗家里。
伙计都传菜到门口了,听见里面争执的声音大气都不敢出,赶忙装作什么都没听见。
等等,里面似乎在说问小哥的事?
伙计眼珠子转了转,昧着良心竖起耳朵来。
“是很面熟。”
徐云倦没理会胡言乱语的二哥,往外张望一番,蹙起眉头思索:“……可我想不起是谁。”
“眼熟?”
徐云起笑闹够了,这才托着腮,勉强认真地问两句。
“三弟最擅画工,见过的貌美俊朗之人不是向来都能记住,你要是见过他,难不成还能没印象?”
徐云倦不语,给自己自顾自斟满杯酒,默默一饮而尽。
他肯定见过这个青年,可自从柳连鹊死后他就总神思恍惚,记性也没之前好了,再去回忆只有些许残损的片段。
他没来由想到了一个亦真亦幻的瞬间。
烦躁的蝉鸣声伴随着哀事,青年大夏天却身裹白衣,脸色苍白得宛如下刻就会晕厥过去,步子却稳稳当当。
他长长的睫毛下,有凌乱的头发挡住那双眼睛,不知他心里装着什么事。
……兴许只是认错人了。
总是想到去柳家吊唁的场面,把人都想魔怔了,怎么会又想到奔丧的衣服上。
他闭上眼,全热不顾外边叫价叫得热闹,兄长们也都揭过这一茬小插曲,一个忙着探究竟,一个胡吃海塞。
“五两!”外桌的客人首先叫来伙计,“我们出五两,换一道烧熊掌。”
一只熊掌可以烹饪四道菜,如果只是卖出去二十两,四只熊掌也只有八十两,别说利润,连本钱都不够。
不过这才刚刚开始。
小二脸上笑容不变:“五两,还有客官想往上加吗?”
“七两。”
雅间里跑出小厮,也许是自家少爷钱够多,连带着他也满面红光。
“我们蒋少爷出七两一道,买两道!”
“七两!”
场面一片哗然,不少人好多年手上都没一下子捏过七两现钱,居然蒋少爷一下子拿出来七两。
雅间里的富商回过神来,也开始纷纷往上抬价格。
“八两。”
“八两四百文!”
“八两四百文不吉利,我们出九两————”
来谈价的人越来越少,可流连于桌椅间维持秩序的伙计越来越忙,几乎快要控制不住席位上的躁动。
阿明背上背了个小孩,正满头大汗追着个小孩跑。
“很新奇的方式,这家酒楼居然还会用卖古玩那套价高者得,而且在人多眼杂的情况下,能将秩序维持的妥帖,不至于让客人心烦,掌柜的真有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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