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师父带我行走江湖的时候见过喷火耍杂技的,但没见过这种。”洛元秋比划了一下,认真道:“就是那种喝口酒,能喷出很长火焰,小孩在竹竿上跳来跳去,怎么也不会掉下来。”
陈文莺想了一会那场面,摸着下巴道:“唔,这我倒没见过。那你以前都在哪,就呆山上修炼吗?还未问你,你们那山门在的山,到底叫什么名字?”
洛元秋答道:“猪嘴山,因有两座形似野猪獠牙的山沟,故而得名。”
她想了想又补充道:“当然,山上是有许多野猪了,都很肥壮,从前我抓了一只喂过呢。”
陈文莺怎么也想不到会叫这个名字,震惊道:“我还以为你们寒山门远在俗世之外,至少也会起些文雅的名字。等等,你方才说什么,在山上喂猪?”
显然喂猪这一行为颠覆了她的认知,洛元秋却淡定道:“要喂的。只是它最爱四处乱跑,将树木拱倒,或把药田踩坏,有时候抓回它需费些力气罢了。”
“……你抓它干什么?”
“以前山上没马,只能骑野猪。”
陈文莺沉默,少顷才道:“骑猪的感觉如何?”
洛元秋道:“没马好,毛太硬,扎手的很。”
陈文莺呼了口气,一夹马腹,马儿轻快地跑了起来,她神情复杂地看着洛元秋道:“贵派,当真是深不可测呢。”
洛元秋笑道:“我从前很少下山,偶然师父买米时才会跟着去,这是我第一次到这么远的地方来。说来不怕你笑,很多东西,我从未见过也从未听过,初来的时候也闹了些笑话。”
日光稀薄浅淡,落在她眼底,倒映出苍茫辽远的天空:“我原本只是想让寒山门入录太史局罢了,如今有幸结识你与白玢,还能一起在太史局任掣令,也实属意料之外。有许多事,我不太清楚分寸,或许要劳烦你多教教我,你若是想问什么,其实也可直说,这都没什么。”
打探的意图这么快被识破,陈文莺有些意外:“不错,我只是对你的师门略有兴趣。不过不说也行,凡事未必要清清楚楚才好。”
洛元秋莞尔一笑,陈文莺未必就像表现的那般大大咧咧,其实自有一份独到的细心在。
说话间两人到了曲柳巷子外,陈文莺翻身下马,扶了洛元秋下来,说道:“那便明日再见。”
洛元秋道:“明日在哪里见面?”
陈文莺一边上马一边说道:“地方就在那个卷轴里,到了明天早上,自会有字迹显示!”
她一拽缰绳,坐在马背上朝洛元秋一笑,道:“你回去吧,我走了!”
说完陈文莺如一阵风般消失在巷口,洛元秋看了会,伸手摸了摸怀中的银两,又确认卷轴与腰牌都在袖中,这才放下心来。
她去到巷子外的街上吃了碗卤肉面,面摊老板在京中开了三十年,单凭一碗卤肉面屹立多年不倒,总有坊间谣传说他用的卤料都是用人头发熬成的,不过洛元秋不信这个,头发若能熬汤,她怕早已是个秃子了。
白面沥干放入碗中,码上切地整齐的卤肉条,撒几颗翠绿葱花,再浇上一勺色浓醇香的卤汁,就这般热腾腾地摆在洛元秋面前。
待吃了面后,洛元秋全身都暖和了起来,心情也是从所未有的愉悦舒畅。
她刚要往家走,又想起家中的米缸已经见底,便折回街上去米铺买些米。
没走几步,迎面一人急匆匆地走来,也不看路,差点就撞上她,那人怀中的东西稀里哗啦掉了一地,这才慌忙道歉。
洛元秋捡起两本书还给他,那人慌张地接了,神情有些怪异。洛元秋对他没什么印象,但是听声音,觉得好像是住在隔壁的秀才。
这么急,是要去做什么呢?
刚要抬脚,一个圆圆的东西滚到鞋边,定住不动了。洛元秋俯身捡起来,吹了吹灰尘,捧在掌心辨认。
这东西……怎么看着像是丹药? 迷茫、不解,各种情绪涌上心头。
第8章 莫问
洛元秋凑近嗅了嗅,仅有一点草药的味道,除此之外也无甚么异味,仿佛只是一颗寻常的丹药罢了。
她在手中掂了掂份量,觉得还是不对,寻常的丹药也没有这么重的,这东西究竟是什么呢?
眼看天就要黑了,洛元秋来不及去辨别手中的丹药到底为何物,随手塞进袖中,先到街上米铺称了几斤米,行到家门前时,还听见隔壁刘大姐在教训小儿子,也不知那小子后来又做了些什么。待洛元秋进院子后,瞧见三只母鸡停在院墙上,小眼睛滴溜溜转,咕咕几声,挤在一起瑟瑟发抖,顿时了然。
想必又是什么撵鸡惹狗的事。
任由那三只鸡呆在墙上,横竖刘大姐自会引它们下来。洛元秋去厨房将米倒入缸中,看着渐满的米缸,她兴致大发,手插|在米粒间拨来弄去玩了许久,染了一手的粉末,这才惬意地合上盖子。
舀了些水烧热,待洗漱完毕后,洛元秋进了屋子,窗沿边的云霄花一如既往,表明从未有人光顾过。从袖中掏出腰牌与卷轴,她迫不及待地打开袋子取出卷轴,展开来看,这卷轴不过两掌大,以绢布做面,两段所嵌之物是洛元秋未曾见过的。她将其旋转摆弄,隐约觉察这是一道传讯的符咒,其上以朱砂浸染的线绣出古朴奇特的花纹,兼之实用与美观。
她听师父说起过,这种传讯的符咒距离有限,超出一定范畴后就不会再起作用。想来太史局这传信用的卷轴,也只能供在城中巡视的掣令官使用,便于传递消息。
这块腰牌的特别之处洛元秋已经见识过,此时不大感兴趣,随意放在一旁。那只小猴仍在牌上跃来跳去,做呼喊状,腰牌在桌上发出砰砰砰的响声,十分扰人。洛元秋颇为不耐,于是伸指一弹,正中猴头,小猴顿时松了手,从腰牌上缓缓滑落到最底,摊开四肢,头摇来晃去,一副眼冒金星的模样。
弄清楚太史局所发的卷轴是如何传讯的,洛元秋又花了些时间模仿描绘这道符咒,她渐渐发现,卷轴上并非只有一道符咒,而是有十几道不同的符咒,被人巧妙地融合到一处。看似简单,实则精妙非常,非片刻即能模仿的。
如此一琢磨,转眼就到了深夜,洛元秋藏好银两,从柜子中取出锦被,脱了棉袍就要爬上床,突然从衣服中滚出什么东西,她眼疾手快抓住,原来是那枚丹药。
捏在指尖转了转,这丹药表面光滑,通体漆黑,洛元秋借着烛光仔细看了看,翻过来发现一个熟悉的符号。忽地想起,这与她今天从刘大姐小儿手中所得的那几个丹药相差无几,只是这个少了层透明外壳包裹,无怪没认出来。
传言哀王犯上作乱时,就曾以此术暗中构陷大臣,孝宗皇帝清肃道门后,曾风靡一时的内丹符箓修行之法也随之销声匿迹,无人再识得此道。
此种修炼之道又名金丹道法,顾名思义,以炼丹服食丹药为主,讲究聚集天地造化所生之物精气为一体,长养神思,求得白日飞升。
洛元秋在山上时看过好些古籍古卷,讲的都是这丹术大成之后,炼丹之人年岁通常以千百而起,没活个几百几千几万岁都不好意思见人,更别提那些坐地飞升、白日飞升、对月飞升等等,总之服丹以后就是要飞升成仙,自己都控制不住自己,全是丹药逼的。
服食丹药后,自然是面如童子,身轻如燕,体态优美。那丹药也是神乎其神,千年不腐已是常态。更有无意将炼好的金丹落入鸡窝中的,教隔壁邻居的鸡一夜得道升天成仙,就是不知道这位鸡仙如今担任何职,是否也在天门之上喔喔喔地打鸣唱晓。
洛元秋将自己裹在被中,探出一只手在空中画着丹药上的符号,连着画了十几遍,眼皮沉重,困意倦倦,她于混沌中喃喃道:“啊,原来是……”
只是话没说完,手已经垂落在被上,人沉沉睡去。那枚丹药从她的掌心滚到枕边,随烛火湮灭后一并没入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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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是昨日经历的事有些多,第二天洛元秋起来时觉得莫名昏沉,她下床穿衣后,发现摆在桌上的卷轴不知何时显现出一行墨字:巳时,城南胡家茶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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