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元秋道:“穿越阴山腹地脱身而出之人,都能被称作刺金师。但这世间也并非只有我一人能做到,所谓的刺金师,也不止是我一个人。他们隐匿行迹,不为外人所知,或藏于江湖托身山野,或隐于朝堂王公贵胄府邸。你要找到他们,实属不易。”
沈誉道:“我不想找他们,我也不想找你。师姐,无论你是何等身份,这都与我无关。但我知道,在你身旁的那位景大人,却是在一直寻找刺金师的下落。如今她总算得偿所愿,你不妨向她问一问,她究竟为何要寻找刺金师?”
洛元秋想了想,忽地笑了起来:“原来是这样,怪不得我在巴图的时候收到了一封信,说是从长安寄过来的。只是那天风太大了,拆信的时候被风吹到了水里……”
饶有趣味的向景澜看去,她笑眯眯道:“如果那天我看完了信,说不定就能早些和你相见了。”
景澜神色不变,道:“信是我发的不假,我找刺金师,也确有一件要事想要托付。不过现在,此事已经解决了。”
沈誉半信半疑,有心提醒洛元秋两句,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洛元秋倒是很有兴趣,问:“你找我又是为了什么事呢?”
景澜偏头看了看她,并未错过她脸上的笑意。每当洛元秋打算折腾一番的时候,总是笑得十分灿烂。景澜既有虎视眈眈的师弟在前,又有不怀好意的道侣在后,是以言简意赅答道:“杀一个不是人的人。”
“什么不是人的”沈誉说到此处话音戛然而止,他神色一变,难以置信道:“难道传闻是真的?!”
景澜平静道:“曾经是真的,不过昨日已经变成假的了。谣传到底不过是谣传,莫名须有的东西,无论无何也不能代替真的。你说是不是,沈大人?”
沈誉眉心紧锁,仿佛在思考她话中的含义。洛元秋在一旁听得倍感无趣,不懂明明能直接说出来的话,为何还要在这里打机锋,当即对沈誉道:“她说的就是那位被关在龙椅下的先帝,他化为活尸后肉身不可摧毁,一直存活到了现在你不必再猜了,昨日他已经被我亲手了结。”
沈誉震惊过头,脑中一片混乱,一时忘了该说些什么。洛元秋向他摊开手掌,轻轻一握,一柄碧色的长剑便出现在了她的手中。手腕反转间,长剑化为细碎光点,在半空聚成一只青色的鸟儿,绕着三人飞了一圈,落在了洛元秋头顶。
“用这把剑,还有我的血。”
洛元秋指了指头上的鸟,又点了点手心,道:“你们应该都知道,我的血虽然有毒,却有克制咒术的奇效。昔日你们为解咒上山来,所用的就是我的血。后来我成了刺金师,渐渐发现,如果碰上难以除去的行尸,只要用的我血,便能解除施加在它们肉身上的咒术,解咒之后,它们就不再是不惧刀剑术法的不死之躯了。”
她推了推景澜,笑道:“我不怕咒术,若是动起手来,你是要吃亏的,知道吗?”
景澜不答,转过头去看屋外的冬阳。周围几片残雪折射出耀眼的白光,刺目之余,无端令人感到心惊。
沈誉再聪明不过,闻言静默半晌,才低声道:“我不知中什么毒能中到这种地步,血能解除咒术,又使自身不畏咒术……这世上岂会有这样的好事?”
他这一问就问到了关键之处,洛元秋一下愣住了。
沈誉深吸了口气,勉强笑了笑:“师姐,我是阵师,阵法中八门相对,添则漏,缺则补。我不信这世上的事一点代价也没有,你还是说实话吧,这究竟……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洛元秋语塞,正搜肠刮肚的想词句,景澜却突然问:“早上吃的包子是什么味道的?”
洛元秋莫名其妙,努力回忆了一会道:“包子能有什么味道,不是就是肉和面?”
景澜目光沉沉看着她道:“那包子铺的老板是西北人,常做羊肉包子,最喜在馅料中放重料。今冬雪下的早,羊肉价贵,他虽换了猪肉替代,但旧习难改,味道还是放的如从前一样,比寻常的包子咸了许多,难道你就一点也没尝出来?”
洛元秋心中一突,没想到一个包子竟能惹出这么多事来。景澜步步逼近,握着她的手道:“昨天我就有些奇怪,舅母嗜甜,她常吃的点心甜到发腻,没几个人能受得了,你与她分了半盒,竟只喝了一盏茶。就寝前的那坛桂花酒,虽是藏品,但因错放了一味药材,令酒发苦,便被深藏酒窖。但昨夜你饮用时,从头到尾都没有提及酒的味道,喝得还十分尽兴……”
如此有理有据,寻踪逐迹,让洛元秋听的目瞪口呆,连沈誉也被这番话震了一震。但景澜显然不是无的放矢,她淡淡道:“如果这些还不够,那我问你,方才在玉少爷处喝的茶是什么味道的?”
洛元秋下意识去看身后的桌几,景澜快她一步挡在她身旁:“不要看,就这样告诉我。”
洛元秋已经想不起方才喝的到底是什么茶叶泡的茶了,她虽死到临头,还是打算做一番无谓的挣扎:“应该是……莲子心?”
景澜放开她的手,走到墙角寻找了片刻。方才洛元秋释放的符箓将屋中弄的狼藉不堪,眼下桌几都乱七八糟的堆在墙角,她俯身捡起地上的两个茶杯,转身看着洛元秋。
将空杯在手中倒置,这下不仅是洛元秋,连沈誉也看得清清楚楚。那杯中干干净净,一点残茶的痕迹也不曾留下。
沈誉心念电转,一下子就明白了景澜的用意。
这次洛元秋再也说不出辩解的话,景澜把空杯随手一抛:“玉少爷礼节周全,好客上好茶,恶客索性连茶也不上了。你受我连累,喝的是清水,席间人多分心,记不得是什么茶也就罢了,可茶水味道如何,这尝一口便知道的事情,总该记得住吧?”
眼看她一步步走近,洛元秋几乎要落荒而逃了,情不自禁看了眼门,她恨不得马上离开!
景澜似乎看出她的意图,不等她有所动作,便拦在她面前,寒声道:“你是什么时候失的味觉?”
作者有话要说:
。
第134章 心迹
过午日光隐去,天色转阴,雪从万丈高空飞卷落下,密密麻麻地笼罩庭院。灯下遥看飞雪,间或从温泉中浮起片片水雾,为这深庭雪景添了些许深致宁和。
沈誉却无暇去细品。时不时转眼瞥过站在庭院中古树下的二人,他不过是站了一会的功夫,不知不觉中已经将这一年的气都给叹完了。
怀着几分纠结与烦闷,沈大人重重叹了口气。他一看见这二人紧牵的手就感觉头疼,又有些说不出的别扭两个女人在一起,这又算是什么事?!
但一想到洛元秋若是真嫁给了别人,沈誉先打了个寒颤,觉得此事的过程几乎无法想象。相较此事而言,她与景澜在一起,反倒显得格外正常了。
十年阔别,师姐在他心中留下的阴影虽淡去许多,但到底是习惯使然,年少时畏惧不已,猛然再见之时,仍旧是感到心惊胆战。平心而论,沈誉抛开被师姐追着满山跑、倒吊在树梢上的过往种种不谈,记忆里的师姐不过是个与他侄女年岁相仿的小姑娘,双亲皆逝,身有痼疾,在孤山上终日与一个老道相伴,再无所依,这等身世真令听者心酸。
沈誉畏惧这位师姐不假,但心底也隐约有些同情。玄清子从来没有个长辈的样子,是个可有可无的存在。洛元秋年纪小小,如草木般自生自长了许多年,但终归是要长大的,竟也不见玄清子有什么打算。沈誉身为师弟,暗里却揣了一颗父兄的心,很想为师姐的以后做一番谋划。他从前就已经想好了,等学成离山之后,他就将师姐请到家里,如那些世家贵女般锦绣环绕地养起来!
时至今日,师姐仍像棵向阳草木般随意生长,这一长就过去了十年,面貌与性格却一如从前。而沈誉惊愕之下,自发将那半颗做兄长的心撇去,因兄长尚可教训幼妹,但他只能如老父一般,不知所措的惯着幼女,全然只剩操心二字。
沈大人负手而立,望着漫天飞雪继续叹气。余光瞥过树下,他心里一阵气闷,只觉得眼下情形,便如那戏文里所写的女儿私会情人,老父棒打鸳鸯之类的戏码。可惜这位“女儿”他从来都惹不起,而那位“情人”也向来是不好惹的,棒打鸳鸯更是无从提起。这二位若是联手,大约能将他结结实实的揍一顿不说,还能顺手吊在城墙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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