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嫌他下来的慢,野猪对着树干又是一拱,瑞节险些手滑掉下去,就在这时,一道青色流光划过,穿过野猪四蹄连转了几圈,在它背上打了个结,紧接着一人从雪中掠出,稳稳当当地坐在野猪的背上。
她对着神情惊慌的瑞节展颜一笑,抹去发间的雪沫,双眸熠熠生辉,挥手道:“师弟,你快下来呀!”
瑞节羞恼之余本不愿下来,谁知失手掉下,恰好屁股朝上,一头扎进了雪里。这还不算什么,那野猪顺势抬蹄一踹,瑞节在地上滚出老远,晕头转向中从山坡上滚了下去,惨叫声在林中经久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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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次捉野猪事了结后,瑞节更是不待见这位师姐,深觉她不过小小年纪,但捉弄人的计谋却层出不穷。接连几次丢人现眼,瑞节决定反守为攻,先下手为强。
瑞节心中明白,真论起高下来,他是打不过洛元秋的。虽说技不如人,不过找茬寻绊他是一把好手,没几日就将原本清净的山头弄的一团鸡飞狗跳,还把野猪误放了出来,拱塌了一间新屋子。
这下算可算捅了大娄子,洛元秋将他用法术绑了,吊在树上迎风挂着,瑞节摇摇晃晃中骂道:“那破屋子有多金贵?小爷我随随便便就能盖它个十几座,你居然为了这么个玩意把我吊起来,莫不是失心疯了!……”
但他骂的再凶再狠,洛元秋也不予理会,不知从何处掏出一把瓜子出来,一边嗑一边坐着看着书。
等瑞节骂累了,她才抬头看向这位师弟。瑞节吊在风中仪态全无,不比腊肉香肠好多少,见状怒道:“放我下来!快点放我下来!”
洛元秋定定地瞧着他,问:“你知错了吗?”
瑞节愣了好一会,冷风如飞矢迎面拍来,令他险些睁不开眼,闻言心虚不已,却仍是气急败坏道:“什么知错?我又有何错!屋子坏了赔你就是”
洛元秋面上无波无澜,向山下一比道:“再建也来不及了,因为过些时日,其他师妹师弟便要上山来了。”
“就这地方,还会有人来?”瑞节不可思议道,“不会是傻了吧!”
洛元秋神色不变,把瓜子壳拢起丢到一边,和颜悦色地说:“我要去打坐了,留你一人在此,可能会有些许孤单。莫要担心,我这就帮你找几个朋友来。”
她手指屈起,贴近嘴唇发出唿哨声,不过一会的功夫,瑞节便看见几道影子掠风拂枝而来,竟是几只毛发金灿的猴子。
只见洛元秋掏出一个布包,里头装满了瓜子。她把东西分予猴子,指了指树上的瑞节说道:“帮我看住他。”说罢飘然而去。
瑞节在她身后叫道:“你去哪儿?回来!快把我放下来!无耻!卑鄙……”
经这么一遭后,瑞节果真乖顺许多,再也不惹是生非了。等到春阳泽被万物,冰消雪融之时,山上也迎来了新的访客。
一群人将东西送上山,为首的人对玄清子道:“劳道长挂念,我家少爷身体有碍,路上舟车劳顿,水土不服。为寻医问药,便在山下的镇子的客栈住着,还请道长原谅则个。待歇上一阵后,日头回暖,再来山上拜会道长。”
瑞节听的分明,心中不住冷笑,什么水土不服,只怕是嫌山中清冷,便想在山下逍遥快活一阵再上来。
那几人送了东西便离开了,洛元秋问玄清子:“师父,那这位师弟就是四师弟了吧?”
玄清子疑惑道:“是吗,我记不清了。”
瑞节面无表情地坐在一旁,只觉得师门从头到尾都十分荒唐。洛元秋看了他一眼,自然而然道:“师弟,你该去喂猪啦。”
一听到这个词,瑞节的脸顿时涨地通红,任是甚么心思都没了。他从里间提了个篮子出来,磨磨蹭蹭走到后山的空地边,就看见一道巨大的黑影旋风般冲来,在他面前猛地刹住。
瑞节有些恍惚,从野猪那比黑豆大不了多少的小眼中看出几分期待来。一只猪的期待能有什么,无非就是吃。他从篮子里抓了个饭团,随手一丢,野猪灵敏地追了过去,一跃而起,长舌一卷,吞下拳头大小的饭团。再落下时大地一震,瑞节被一蓬雪砸了满头,木然伸手拂去,只觉得心中发酸,眼眶发涩,竟是想不明白,自己是如何落到这般田地的。
喂猪,每日都在喂猪。洛元秋说野猪长的大,便吃的多,需得日日都喂,不然就要胡作非为,踩坏田地,拱倒篱笆,将坏事做尽。但瑞节无端羡慕起这只猪来,至少看它的体型,哪棵树也挂不住,不用被人光天化日之下如此羞辱。
他想到那天裤子都差点挂脱,不禁悲从中来,眼圈也红了,对着埋头狂吃的野猪哽咽起来。野猪倒也有些灵性,小眼一转,肥屁股在瑞节身边猛地一坐,溅了他满身雪。
瑞节抱着篮子无语凝咽,后知后觉发现,原来野猪是在为自己挡风。他心中莫名生出些许感动,伸手摸了摸野猪弯刀似的大獠牙,想起它好歹也是山中一霸,居然被洛元秋给捉来耕田砍树,便有种同病相怜之感。
野猪小眼转了转,将什么东西踢了过来。瑞节低头一看,原是一个饭团。他心中滋味难言,在家中锦衣玉食惯了,何尝想到还有这么一日,要靠野猪让食。他捡起那个饭团,将雪抹去,递到野猪的嘴边道:“你吃吧,我不饿。”
野猪偏过头去,仿佛是个知礼晓节的谦谦公子,一让再让,就是不吃。瑞节心中热流涌动,摸了摸它扎手的鬃毛,低声道:“吃吧,咱们下午还要去耕地呢……”
如此一想,他只觉得心酸更甚,终是哭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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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云霄
四师弟还未上山,却先后来了两位师妹,看着年纪比瑞节这个三师兄还要大上许多。瑞节自认没那么厚的脸皮,能坦然受之她们这声师兄……
但,总归是有例外的。
古树又发新芽,枝头嫩叶催生,翠意盎然。透过春日暖阳看去,只觉得满眼都是明媚的绿。呼吸间涤荡胸中郁气,人也仿佛变的格外清爽。
从层层叠叠的叶片中垂下一只手,五指微张,指甲透出些微粉意,像一朵将开未开的花,在尚存寒意的春风中微颤。
“……师父若是不在,那就由师姐暂代教导。”从树上传来哗哗的翻页声,那人顿了顿说道:“这是门规,师姐说的话,很是紧要,最好莫要忘了。”
树叶中探出半张脸来,与新叶一般的清丽明姸,却仍带着几分稚气。
那两位刚入门的师妹俱是一怔,露出几分困惑。瑞节已经喂猪喂到了心静如水的地步,更有一种阅尽千帆后,世人皆醉我独醒的洒脱,怜悯地看着两位新师妹,淡然一拂袖,道:“不错,这便是大师姐,洛元秋。”
洛元秋依然是不变的那身灰袍,手扶着树干坐了起来,好奇地探出身子,问新来五师妹:“你怀中的是什么,火腿吗?”
五师妹低头一看怀中,低声道:“……是琵琶。”
洛元秋不识得琵琶,从树上跳下来,手中照旧是拿着写了门规的册子,一本正经道:“如果你们想离山,便要先出师。想出师,就须得和我打一架,赢了,自然就能走了。”
“现在有人想走吗?”
见两位师妹面面相觑,瑞节轻咳一声,道:“该上早课了,大……咳咳,师姐。”
洛元秋一想也是,领师妹师弟们去了讲经堂,却没注意到这是三师弟头次唤她师姐。
瑞节走在最后,脸红成一片。羞恼之余,更有种劫后余生不得不认命的心酸。能怎办,打又打不过,骂也骂不动,随便就能被人吊在树上挂着,也只能这样了。
所谓的早课,就是师姐带着大家一起在讲经堂里静思打坐。等打完座便各自散了,洛元秋与两位师妹道:“随便做什么,在山上到处走走也行。不过不要走太远,容易迷路。”
瑞节听的惊心胆战,生怕她第一天就指使两位师妹和自己一起去喂猪,那当真是丢人丢大发了。待听她如此一说,立马溜之大吉,连影都寻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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