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坐着不动,只当不曾听见景澜这番话。而沈誉经过多年历练,脸皮更是厚比城墙,从袖中取出一物道:“要说丹药,我也发现了一枚,与你那枚似乎有所不同。”
他摊开手中软布,一枚雪白的丹药赫然在其上,洛元秋脱口道:“你去过白玢六叔家了?”
“我见到了白息遗体,得知他生前便已化作活尸,险些伤及家人。幸而被人斩下首级,免除了一场灾祸。”沈誉顿了顿道:“此物是白息之子亲手交于我的,他还告诉我……刺金师曾来过此处。”
洛元秋没觉得有什么不对,随口道:“没错,白息的头就是我砍的,他说的刺金师就是我。”
柳缘歌笑意僵在嘴边,难以置信地站了起来:“什么?师姐怎么会是刺金师,那不是”
她及时住嘴,总算没把话说出去。林宛月却不像她这么惊慌,温声道:“我听人说起过,刺金师出自阴山,任者多为咒师。师姐是修习的是符术,也能做刺金师吗?”
洛元秋把手中那枚丹药放回木盒,摇头道:“那些都是世人谣传,刺金师只不过是个名号,自阴山腹地穿行而出的人都可担此名。至今仍有不少刺金师在世间游历,因不愿彰显其名惹来麻烦,所以名声不显,隐踪匿迹。”
柳缘歌喃喃道:“昨日在庙里我就觉得不对,你怎么会知道那些东西有几个,原来……原来是这样!”
王宣早就从沈誉口中得知这一消息,如今听洛元秋亲口承认,心中仍不免感到震惊。他不知洛元秋是如何穿过阴山腹地成为刺金师的,但这其中艰难险阻自不多言。一股愧疚覆上心头,他尽量不让自己去想往事,低声道:“你这一路……一定异常辛苦。”
余下三人各自沉默,洛元秋诧异地朝景澜看去,意思是你竟然没告诉他们?
景澜摇了摇头,以眼神示意她不要乱问,开口道:“查到丹药是谁炼制的了吗?”
林宛月回过神来,道:“尚未查出,恐怕还需几日。那炼丹的道士是前年才入的京城,之前一直在几处道观为人看护丹炉。他手中的丹方是他从玄妙观中偷抄来的。在玄妙观丹房炼丹的共有六人,如今都被召到太史局审讯”
沈誉打断她的话道:“不用再浪费时间查下去了,那人便是白息,他在玄妙观中任供奉一职多年,潜心钻研丹术。今年年初,他偶然得到一份古丹方,因在家中炼丹的药材石精等物不如道观全备,他时常在观中炼丹。我从他夫人的妆匣里搜寻到几张藏在夹层的丹方……别看我,丹方上写的东西我一个字都读不懂,不过已经请人看过了,这丹方上所记载之物,与太史局留里做证物的那张都能对上。”
他拈出一张纸抖开,又道:“或许是那道士时抄录时惊惶失措,因而漏了不少东西,丹方残缺不全,远不如白息手中这份详备,回头我就将它送到涂山越手里。”
沈誉说完托起手里的白色丹药道:“真正让我在意的是这个,你们看。”
王宣从他手中接过:“絮阳草所制的元丹,能令服用者在睡梦之中死去。此药曾为前朝宫廷所用,到如今制药之法早已失传。”
这些事洛元秋再清楚不过,撑着头在一边听完,她疑惑道:“原来你们要说的就是这件事?但百绝教与前朝叛党有关不是人尽皆知的吗?”
景澜道:“人尽皆知也不能说明什么,凡事还是要拿的出证据才能令人信服。”她眼眸轻动,看着洛元秋道:“比如说,白息所炼制的是什么丹药?你是最早到他府上的人,你有见到他炼制的丹药吗?”
洛元秋一怔,回想起那日种种,她与白玢陈文莺二人都踏进了白息的丹房了,居然忘了查看有没有丹药留下!
“我在他夫人那里见到过这枚白色的,但这不是丹药。”洛元秋越想越觉得难以安坐:“他的丹炉里似乎……什么也没有。”
沈誉道:“因为早在他炼完那炉丹药后便有人来取走了,你当然什么也找不到。”
洛元秋追问:“是谁取走了丹药?”
沈誉却没有回答,低头静默地看着手中那张纸。
屋中忽然静了下来,半晌后柳缘歌才道:“醉翁之意不在酒……排查来排查去,什么丹药百绝教前朝叛党,原来还是为了这个?!”
景澜十指交握,淡淡道:“古丹方有市无价,白息绝不可能不知道这一点。丹方既然到他手里,他定是与人做了交易,只要能炼制出这丹方中的丹药,这丹方便归他所有了。为保险起见,在炼制丹药期间,派人来到白息身边,表面上是看护丹炉,实际则是为了监视白息,以防半途生变。”
洛元秋闻言点了点头,觉得这番推测很有道理,但她仍有疑惑:“道士是百绝教派来的?可他最后为什么偷抄了白息的丹方,自己在家中炼丹,还明目张胆地丹药卖给读书人?那不是自找麻烦吗?”
王宣道:“这就是他们行事中最大的破绽了,丹方被盗,阴差阳错还被那道士炼成了丹药,卖给了参加科试的举子。这丹药功效恐怕不是什么让人过目不忘,若是顺着查下去,一定能查出原本的作用。但他们也算聪明,知道祸水东移,把事情尽量都往秋闱上引,到时候朝中怕生出变故,必定力压此案,届时自然什么事都没有了,他们还能借此掩盖原本的目的。”
他说完看了沈誉一眼:“取走丹药之人,与交给白息丹方本是同一批人。他既然取走了那炉丹,说明白息已经按照丹方炼成。”
洛元秋听到此处,顺口说道:“当然炼成了,不然白息是如何化为活尸的?”
几人纷纷向她看来,沈誉道:“师姐你怎么知道,他化成活尸是因为服下了丹药?”
洛元秋将他们一一扫视过,淡淡道:“因为年幼时,我也曾有幸服过此丹,险些成了活尸。”
她神色平淡,仿佛只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即便侥幸捡回一命,但丹毒浸入心脉,迟早都会再化作活尸。所以我活不过十六岁本是命中注定,与你们所作所为没有关系。”
生死无常,本就不是人能决定的,洛元秋说这话本意是开解师弟师妹们,免得他们总因为自己的死而感到愧疚。但众人面色却愈发难看,王宣脸色发白,摁紧了扶手道:“你是说你早就知道,自己活不过十六?”
洛元秋轻快一点头:“天衢看相时我就在他身旁,师傅师伯也从未有所隐瞒,这些事我本就知道。”
王宣听罢一言不发,起身快步冲出房门。
洛元秋望着来回摆动的门帘疑惑道:“他是怎么了?”
沈誉如身在热油中,一举一动皆是煎熬。勉强笑笑道:“他或许……另外有事要去做。”
洛元秋隐约觉得自己说错了什么话,她对着景澜努了努嘴,指望她给自己一点提示。
景澜捧着茶盏,好像看不懂她的示意:“唔,那丹药竟能让人化为活尸,当真是神奇。”
洛元秋见她避而不答王宣离去之事,颇有些恼怒。景澜没给她发作的机会,放下茶盏道:“还未向刺金师请教,人化作活尸之后,是只知一味杀戮,还是另有什么办法能号令他们,让他们听从命令?”
洛元秋回忆片刻:“是有人这么做过,但如何做到的,我就不知道了。”
柳缘歌在她们之间来回看了看,一脸真诚道:“你们能不能不绕圈子了,把话说得明白些行吗?”
洛元秋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是,有人用这丹药让活人化尸,然后让他们听从自己指令行事?可活尸未经开目,还不是”
她倏然停住。
景澜道:“若开目后如何?”
“……”洛元秋嘴角抽了抽,慢慢转向她道:“开目之后,刀枪不入水火难侵,你猜会如何?”
柳缘歌呵呵一笑:“一只已经够难缠的了,要是来一群……我猜我们都要滚回山里种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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