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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一觉醒来,又跟着打了一架。虽是不痛不痒,却也有舒筋活骨之效。洛元秋精神为之一振,身心愉悦之下健步如飞,潇潇洒洒地去打水洗漱。
主院稍有动静,婢女们便闻声而至,脚步轻柔地捧盆提水,倒把洛元秋吓了一跳,令她想起这不是在昔日所居的山上,也不是曲柳巷的小院中。她总算记得自己做客的身份,强忍着不适让人服侍完,最后逃出浴房去,本想回自己屋中躲着,又顾及景澜还在休息,只得披了一件外袍,坐在廊下看大雪飘扬。
一个时辰之后,陈文莺火急火燎地赶来。她神情之肃穆沉郁,叫洛元秋几乎觉得自己快要入土为安了,不由笑道:“文莺,这是做什么?”
陈文莺原本是阔步而行,但在她面前堪堪刹住脚,脸上添了几分少见的犹豫,声音更是轻得不行:“元秋,你还好吗?”
她说着警惕地环顾四周,这动作与乌梅别无二致,倘若再添上一条尾巴,这么摇一摇晃一晃,那就更妙了。人道物似类主,洛元秋此时深以为然,起了逗弄的心,也学着放低声音,道:“我还好,你呢?”
陈文莺瞪大了杏眼,嘴角一撇,咬牙锤了她一下,怒道:“说真的呢!”
洛元秋无故挨了这一拳,只觉得她喜怒莫测,蹙眉答道:“你要我说什么?没什么不好的啊。”她想起今早的遭遇,当下起了辞别的心,道:“不过在你家中叨扰了这么久,恐怕有些不大好吧?若是无甚么事,那我就回家去了。”
陈文莺拽住她的袖子,忙道:“不是住的还好吗,怎么就要走了?”
“你没事了,我不走,难道还要在你家住一辈子吗?”洛元秋说道,“何况我还有些事要办,在你府上多有不便。”
她说着柔柔一笑,指尖捏着一片雪花,又轻轻松开,任它半融半冰地坠地。陈文莺疑惑地看着她,见她一张脸有红似白,眉目间光华流转。这夜过后一觉醒来,似乎有哪里不同了,像是变了,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当下脱口道:“元秋,你怎么好像变了个人一样!”
洛元秋将手搭在她的肩上,认真想了一会答道:“大概是,想清楚一些事了。”
“什么事?”
陈文莺追着问个不停,跟着她从长廊这头走到那头,好奇心如烈火烹油,势头只增不减。洛元秋不堪其扰,说道:“从前我师伯说的一些话,我感觉好像想的明白了些。”
陈文莺又问:“明白了什么?”
洛元秋心念一动,随手画了一道符,廊外纷飞的雪花倏然放慢了下落的速度,最后滞于空中。陈文莺哇地叫了一声,伸手去抓那些雪花,发现当真可以捏在手心中,惊叹道:“这是幻术?”
洛元秋手臂放下,那道符消失不见,雪花又照常下落,她道:“不是,是真的。”
陈文莺比她还激动,手舞足蹈了一番后,看着天空下的落雪说道:“这也太厉害了吧!”
洛元秋微微一笑,接过了她这声称赞。自她从冰棺中活过来以后,虽说到底是活了下来,但五感尽失,五情尽去,连自己是谁都差点忘了,可谓是活的生气全无,与山间木石相差无几。险度阴山后,稍稍有些人样了,却也神魂颠倒地过了许多时日。
师父说这是踏入生死之界后,由死复生的应报。因她并非全凭心意而行,得以扭转乾坤,而是另逢机缘,才巧获生机。这道生关死劫,始终未曾勘破。若想要勘破,就需得寻回自己的本心。
正所谓明心见性,全赖景澜那面梦归镜所赐,洛元秋得以在梦中回溯过往。数十载光阴不过弹指一瞬,如今想起已是前尘旧梦,过眼烟云。但梦中那隐约的心动,像是微微荡漾的繁星春水,怎么都看不够。
“庸碌之人总要寻一方清净,脱尘去凡,静坐山中,风也不静,云也不静,天光也不静。去哪里寻静?世无静地,静只在一念之间……”
洛元秋望着飞雪微微有些出神,心中仔细思量着师伯曾说过的话。转头却看见陈文莺一脸热切地看着自己,不动声色地后退一步,问:“怎么了?”
陈文莺道:“查案啊!你难道忘了这事?”
洛元秋道:“查什么案?”
陈文莺神秘兮兮地低声说道:“那个丹药啊,之前你说过的!”
洛元秋亦是低声道:“那不是我的事吗,和你又有什么干系呢?”
陈文莺听了不但没生气,反而面露哀色,恳切道:“元秋啊,求求了你,你就带上我吧!这家中,我实在是呆不住啊……”
“哦?”洛元秋手摸了摸下巴,道:“怎么就呆不住了?”
陈文莺支支吾吾道:“我……那个……”
忽地背后传来一个声音道:“陈姑娘,你嫂子正找你呢。”
两人一同转过身去,一红衣女子气定神闲地站在廊柱边,摊手示意,道:“要我招呼她过来?”
陈文莺一见她便如老鼠见了猫,立马换了一副神态,忿忿道:“又是你!景大人,你怎么还在我家!”
那人走进,微张了张嘴,像是有些惊讶,道:“你忘了?我来贵府做客的呀!这还不是你嫂子太过热情,一直拉着我来,如此说来,我还未当面谢过她呢。既然这样,那我这就请你嫂子过来?”
她一口一个嫂子,洛元秋眯眼一瞧,听声音像是景澜。当下心中了然,强忍住不笑,关切般看向陈文莺,佯装不知。陈文莺气急败坏横了景澜几下眼刀,似乎想要将她这样那样砍成数段,好丢去喂灵兽。到底只能是想想罢了,末了,她只能怀着几分不甘抱憾而去。
待她走后,洛元秋终于忍不住笑出来了,景澜走近,撩了撩眼皮道:“小丫头,沉不住气。”
洛元秋向她身后看了看,忍俊不禁:“没人来吧?”
景澜道:“有,我不就是吗?”
洛元秋道:“就你一人?”
景澜抬眼看向她,眉梢一扬:“我何时说过有人来?”
洛元秋笑的不行,衣袍从肩膀滑落:“多谢多谢。”
景澜上前极为顺手地为她将外袍拢紧,甚至还掖了掖领口。洛元秋一怔,竟然忘了避开。抬头看见她挺直的鼻梁,鼻翼上好像有一颗小小的黑痣,心中生出些许奇妙的感觉来。景澜道:“风大,莫要受寒了。”
直到她放手,洛元秋发现自己从头到尾居然没有半点不适,看向她的眼睛说道:“还好,倒没有多少的风。”
景澜穿了一件深红外袍,乌发雪肤,当真是艳煞逼人。哪怕洛元秋有见人就忘的毛病,见着她也觉得自己好像好了一些,能记着人脸了。景澜道:“方才我看见了,那是什么符?”
洛元秋不防她突然发问,诶了一声才明白过来,道:“驱雪符,小玩意。”
景澜道:“我见过有人用,不过和你这个却不太像,也不能让雪这般停在空中。”
洛元秋看了她一眼,道:“稍稍改了一些地方,其实大致是一样的。”
她正欲画给景澜看,却看见景澜伸手在袖中摸索了好一会,抽出一条黑色的纱布来,叠了几下,蒙在脸上道:“如何?”
洛元秋有些惊讶,景澜道:“是不是这样就感觉好多了,不像是生人了?”
洛元秋莞尔一笑,看着她这张被黑布蒙住的脸,点头道:“的确是。”
她问:“不过你这样,要如何才能看到东西呢?”
景澜干脆利落地答道:“当然看不见。都蒙住眼了,还怎么看东西?”
洛元秋问:“那你之前如何视物的?”
“一道咒术。”景澜说道,在眉心点了点,“此地不便施展,先这么凑合罢。”
洛元秋伸手在她眼前晃了几下,道:“看不见没事吗,不会觉得奇怪?”
景澜平静道:“习惯了,曾经有几年看不见,也没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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